100年前的：一個民國段子手的懟神生涯

不怕流氓會武術，就怕流氓有文化。比起現在的各種「憤青」、「噴子」，民國奇人劉師亮「真是不知高到哪裡去了」。劉師亮辦過雜誌，開過洗浴中心，但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事業，還是和各種「趙家人」死磕。滿清在的時候磕老佛爺和光緒，滿清垮了磕袁世凱磕軍閥，北洋政府垮了接著磕國民黨……劉師亮不動刀不動槍，死磕的武器就是一支筆以及層出不窮的腦洞大開的對聯。若是太史公復生，想來也當歸入《滑稽列傳》之中。劉師亮的信條是——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哥不是在跟人死磕，就是在去跟人死磕的路上。

我只是想磕死你，或者被你磕死。

不要告訴我為什麼磕、跟誰磕，只要告訴我什麼時候磕、去哪兒磕。

老子從來不記仇，有仇當場就報了。

下面來看看劉師亮的彪悍人生吧。

1908年，慈禧和光緒死了，舉國哀悼，劉師亮卻不合時宜地寫了一副輓聯：「灑幾滴普通淚；死兩個特別人。」結果自然是被關了幾天，罰了不少錢。劉師亮卻不長記性，剛放出來又寫道：「拗幾個酸字眼；罰五塊大洋銀。」好在當時政局混亂，也沒人真願意和他計較。

辛亥革命勝利後，袁世凱竊取革命果實，搖身一變成了「袁皇帝」，劉師亮自然大為不爽，揮筆寫道：「普天同慶，慶的自然，慶慶慶，當慶慶，當慶當慶噹噹慶；舉國若狂，狂到極點，狂狂狂，懂狂狂，懂狂懂狂懂懂狂。」用「當慶」和「懂狂」模擬敲鑼打鼓的聲音，可謂「殺人不見血」。袁世凱的皇帝夢沒做幾天便一命嗚呼，劉師亮送上一副輓聯：「袁世凱千古；中華民國萬年。」這真是一副驚世駭俗的對聯，連上下聯的字數都不一樣。「千古」對「萬年」沒有問題，那麼這聯的潛台詞無疑是「袁世凱對不起中華民國」。

上面的輓聯，還有一種說法是劉師亮寫作「劉甫公千古，中華民國萬年」，乃是送給四川軍閥劉湘的。這個劉湘雖然和劉師亮都姓劉，卻是劉師亮的死敵，沒少被劉師亮用對聯奚落，直到死的時候，還被劉師亮送了一副輓聯：「有薪人如喪考妣；那些事要問神仙。」不過需要多說一句的是，劉湘此人大節不虧，率川軍抗日，曾留有遺囑：「抗戰到底，始終不渝，即敵軍一日不退出國境，川軍則一日誓不還鄉！」

四川的另一個軍閥劉存厚也是劉師亮的死敵。當年同盟會樊孔周入蜀演說被槍殺，劉師亮自然將這筆賬算在劉存厚頭上，他揮筆寫道：「樊孔周周身是孔；劉存厚厚臉猶存。」上聯描寫樊孔周的慘狀，下聯則讓劉存厚坐實了「劉厚臉」之名，成為蜀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劉師亮對四川軍閥可謂恨之入骨，另有一聯寫道：「滿市銅元破爛啞；三軍都督鄧田劉。」鄧田劉者，四川軍閥鄧錫侯、田頌蕘、劉文輝是也，此聯諷刺他們三個搜刮民脂民膏，搞得貨幣貶值、怨聲載道。

民國年間，政府加稅，此事無疑觸到了劉師亮的G點，他寫聯罵道：「民國萬稅；天下太貧。」用了「民國萬歲，天下太平」的諧音，意思卻大相徑庭。一副聯不過癮，他接著罵道：「自古未聞糞有稅；而今只剩屁無捐。」「就食飢軍，到處不留雞犬種；派捐濫保，公然大作虎狼威。」「米一斗一元，兒一個半元，劇憐載道流亡，人價不如米價貴；田一畝八稅，貨一件百稅，要過沿途關卡，捐錢還比本錢多。」罵苛捐雜稅的時候，劉師亮掃了一眼法院，順手寫道：「有條有理；無法無天。」

劉師亮身處一個戰火硝煙瀰漫的時代，自然少不了用他辛辣的文字抨擊時局。他寫道：「偉人打仗爭南北；暴客下鄉搶東西。」「冷談商場，可憐幾日不開張，為此猿猴空跳舞；凄涼國事，只為頻年都打仗，攪得雞犬不安寧。」

你以為劉師亮只懟高官政事么？當然不可能。有次，劉師亮看到一戶有錢人，氣不打一出來，寫道：「縱然筆墨高千古；不及金錢有萬能。」走了兩步，感覺不過癮，回頭又重新寫道：「命即是錢錢是命；人不害我我害人。」如此方才滿意。

每逢雙十節國慶，舉國狂歡，劉師亮自然少不了要找不自在，他必然都送上一副「賀聯」，極盡挖苦之能事，以下摘選幾副劉師亮的「雙十節賀聯」——

民國八年雙十節

是龍是鳳，是跳蚤是烏龜，睜開眼睛長期看；

吹風吹雨，吹自由吹平等，捂著耳朵少去聽。

民國十年雙十節

你在拖，我也在拖，中華版圖竟因此弄成兩塊；

公有理，婆亦有理，民國幸福總算是飽受十年。

民國十二年雙十節

總而言之，統而言之，此日又逢雙十節；

民猶是也，國猶是也，對天長嘆兩三聲。

又

總而言之，統而言之，何分南北；

民猶是也，國猶是也，不是東西。

民國十七年雙十節

男同胞，女同胞，我最親愛同胞！請一往無前，不左右顧；

假革命，反革命，他因什麼革命？敢片言揭破，為東西來！

又

你革命，我革命，大家喊革命，問他一十八年，究竟革死多少命；

男同胞，女同胞，親愛的同胞，哀我七千萬眾，只能同得這回胞。

民國十八年雙十節

年年辦會，誰敢不來，咬著牙巴，哭臉裝成笑臉；

處處張燈，實在熱鬧，敞開腳板，這頭跑到那頭。

民國十九年雙十節

雙十節又來，奈財盡民窮，想熱鬧不敢熱鬧；

二五稅加重，供南征北戰，望太平何時太平。

1939年，劉師亮在懟人與被懟之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嬉笑怒罵的劉師亮，卻給自己留下了一副頗為辛酸的自輓聯——

傷時有諧稿，諷世有隨刊，借碧血作貢獻同胞，大呼寰宇人皆醒；

清室無科名，民國無官吏，以白身而笑罵當局，縱死陰司鬼亦雄。

可見，劉師亮的「笑」都是含著淚的，所謂「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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