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調不夠，技術來湊，你若將就，怎麼優秀？

趙佶《瑞鶴圖卷》

近日讀帖，《集王聖教序》中，多次出現「皇帝」二字，看到這兩個字，總是可以聯想到彈簧，因為從「皇」字的「王」部一直到「帝」字的禿寶蓋，來回的橫折交疊與空間漸變，就像是彈簧一樣有張力。

而這兩個字結字的難點都在這些橫向的線條上體現出來，仔細看「皇」字，除了最上面的橫折以外，下面有五個橫，然而每一橫的姿態都不盡相同，或是俯仰，或是漸變，對於平行線的處理方法，可以看出來一個書家的審美水平，工匠字一般都會把所有橫寫的一個模樣，認為那才是功夫。

「帝」字高高掛起的一點似乎就在預示著接下來纏綿不斷的橫線擺布，前兩橫之間的空間有收緊之勢，隨即帶下去甩出巨大的空間，從而讓留白出現了變化。

下面是三位現當代書法家臨的「皇帝」二字：

比較而言，沈尹默先生的「皇帝」則顯得刻板，雖工整、嚴謹，但不夠有趣，通篇看下來，或許有人便會覺得越看越沒有期待感。

相對來講，翁志飛先生的「皇帝"則多了幾分神采，因為其以蘭亭筆法解讀《集王聖教序》，雖尖鋒直入，但不漂浮油滑，筆力沉著，對用筆有很深的領悟。結字上盡量尊重原帖，但因為嚴謹，小細節並未見趣味。

劉京聞先生的「皇帝」放在一旁，則顯得尤為跳躍，用筆上比較流暢，他著重在橫線上進行調整，「皇」字的「王」部左收右方，而一豎偏右，使得緊而實的地方與虛而空的地方重量上的平衡，有些意思，「帝」字則改變了橫折部分的空間分量，使得整個字呈現出上部緊，而下部疏朗的對比關係。

三位先生的臨作放在一起，並非為了排位次，水平無所謂高下，而是看誰打動了你。同時，作一比較，也是服務於讀帖，因為腦子跟不上，手上的功夫下得再大也白搭。

按照我們讀帖的慣例，分析完其原理後，我們要做一個變形，之前講過一種方法，找出其結字的原理後，變形要麼反著來，要麼極端化。

以「皇」字為例，整體上看，此字呈現出上大下小的格局，因此，我們讓上面更大，下面更小，你會發現，王羲之已經有這樣的寫法了：

這個字上大下小是傳統的結字方法，因為好看，古代也少見反著來的，就連米芾那樣的怪咖都是如此結字，難道反轉過來會非常丑嗎？

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嘗試了反過來書寫，想不到也是別有趣味：

這種結字方式更趨向當代的審美趣味，當代書法需要突破，也需要借鑒，特別是碑學興起、「四寧四勿」 的審美觀念的深入——後世總是想著辦法突破二王，帖學一路都是在二王的審美規則內求變求新，而碑學興起，就可以在一個新的體系之下玩耍了。當然，我這個字還是帖學風格，只不過結字上有一些拙態——大頭戴個小帽子。而如果用純正的魏碑或更為率真的民間書風來寫的話，可能就又是另外一種風味了。

讀帖讀到《皇帝》，不由得想起帝王書法，自古至今，不少皇帝都熱愛文藝，更不缺深度的書法迷，因此讀帖至於，我搜集了一些帝王書法，與諸君共同品味。

魏·曹操

帝王書法裡面，搜集到最早的，是曹操，儘管這個帝是他兒子曹丕稱帝後，追尊的武皇帝。

傳 曹操 書

現存留下來的魏武帝書法是這「袞雪」二字，而且是傳曹操所書。我不願意相信這是曹操寫的，水平有些次，如果你喜歡歷史，就可以知道，曹操手下培養了一批大書法家，比如邯鄲淳、梁鵠、胡昭、鍾繇、衛覬、韋誕、劉廙等等，這樣的陣容，也就唐太宗和宋徽宗能夠媲美了，而後二者皆是書法高手。

所以不要告訴我曹操打仗忙，還有偏頭痛，史載曹操文武兼修，兼善數藝，頗工草書。這「袞學」應該是假託曹操之名吧。

梁·蕭衍

他是重度書法愛好者，來自南北朝時期梁朝的蕭衍（梁武帝），他愛書法，那會兒王獻之書法很火，而他因為獨具藝術鑒賞的眼光，力推王羲之，所以，當時還興起了第一波學習「大王」書法的風潮。

梁武帝蕭衍《異趣帖》

唐·李世民

唐太宗《溫泉銘》局部

唐太宗有一流的書法導師班，有頂尖的二王書法真跡，寫不好對得起誰？

唐·李治

李治《李勣碑》

唐高宗李治的書法，頗有褚遂良的風神。

唐·李隆基

唐玄宗《鶺鴒頌卷》局部

唐玄宗的書法，和他的美人兒一樣雍容華貴，富麗堂皇。

宋·趙佶

宋徽宗《穠芳詩帖》局部

趙佶《草書紈扇》

宋代皇帝裡面，書畫造詣排第一的肯定是徽宗趙佶，明顯是個藝術家，非得當皇帝，無奈。其實宋代其他皇帝的書法也不差，而徽宗能夠站在前列，是因為其藝術上自家面目的呈現，這是藝術家與非藝術家的區別。

趙佶《御題五色鸚鵡圖》

宋·趙構

趙構《真草書養生論卷》

趙構《賜岳飛手敕》

趙構楷書《徽宗文集序》（局部）

論功夫，南宋高宗趙構也很厲害，只不過就是自家面目不是很強烈，在藝術上可能思考的不多，所以很難與徽宗平起平坐。

宋·趙昚

宋孝宗趙昚《池上詩團扇》

宋代皇帝的書法似乎都不差，宋孝宗趙昚[shèn]這件團扇寫的非常文雅，可見老趙家的家學是多麼的深厚。

宋·趙惇

宋光宗趙惇 《五言聯團扇》

光宗的這件團扇，明顯可以看出《張黑女墓誌》的影子，有趣！扇子讓宋人玩得真是高雅啊！

宋·趙昀

宋理宗趙昀《潮聲聯團扇》

宋理宗的書法更強調頓挫感，筆力鏗鏘，時見唐人蹤跡。

元代，皇帝打仗厲害，治國不行，所以沒見鐵木真或者忽必烈的手跡傳世。

明·朱元璋

明代雖繁榮，但帝王文化與唐宋沒法抗衡，老朱家有養豹子的、有煉丹的、有做木匠活的，好像沒有文學藝術界的，所以也就沒有多大期待。

朱元璋《大軍帖》

朱元璋的書法，寫到這份兒上，可以了。

明·朱瞻基

朱瞻基《書上林冬暖詩》

朱瞻基雖然愛玩蛐蛐，但總體來說，還是個合格的皇帝，書法也讓人眼前一亮，即便稍顯粗率，但用筆果敢，也學到了一手不錯的趙體。

清·愛新覺羅·福臨

順治帝行書論桐文

清朝，帖學書法開始沒落，皇帝熱愛漢文化，但品味不怎麼高，我挑了順治帝最好的一幅書法，除了紙好，格調和技法上要與前代比較的話，到朱瞻基那就倒下了。

清·愛新覺羅·玄燁

康熙《行書五絕詩軸》

康熙帝愛董其昌書法，雖似有空靈之感，但細看線條羸弱不堪，結字也未得董書造虛之能。董書以虛和白來表現禪意，康熙帝不能諳通真諦，這是文化上的，內在的。

明·愛新覺羅·胤禛

雍正《行書五絕詩軸》

雍正帝這件書法，比皇阿瑪和太皇阿瑪寫得好，果敢，且有變化。如果康雍乾排名的話，雍正應是第一。只不過其一些用筆還是弱、直白，清帝王的書法格調都難臻上乘。

明·愛新覺羅·弘曆

乾隆《行書鳳凰清聽軸》

乾隆皇帝，附庸得一手好風雅，到處蓋章題字寫詩，但書法品味和技術確實不高，上面這幅字，彷彿是用記號筆寫的板書一般，用筆結字皆無可品味之處。

乾隆帝如果不服的話，可以看看一百年後，僅當了83天皇帝袁世凱的書法。品味雖一般，但技術絕對碾壓乾隆帝。

對了，如果能穿越，你想去哪個朝代呢？

題圖：趙佶

圖片來源：遼寧省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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