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詩人》簽約作家候選人作品展：楚青子

楚青子

度

她盤坐在地上，像一尊菩薩

菩薩發光，但她不發光

她在黑暗中和黑暗融為一體

她靜靜地坐著。坐在佛經里

坐在千里之外。坐在極地寒潮中

坐在她姥爺去世的消息帶來的悲傷中

願一切諸佛與我同力

願一切惡道諸苦停息

願以此功德，普及於一切

我等與眾生，皆共成佛道

她的聲音清亮，像黑暗中晶亮的雪粒扑打窗戶

外面大雪不停地飄下，彷彿要將整個世界埋葬

一棵叫萬年青的植物

他們嘖嘖稱讚我挺拔的身桿和碧綠的手掌

他們，把我放置到陽台陰暗的一個角落

雜物堆放在一起，蛛網密布，塵土蒙面

為了生長，我只能忍受

但我不能忍受，陽光就在0.5米之外生長

馬甲

他們給我一個編號

一個馬甲

一個頭像

再給我一個江湖

這樣我就成了那個陰暗寒冷年代的泗水亭長

喝酒，啖肉，泡女人，遊戲慘淡無趣的人生

現在他們讓我對詩，讓我像一隻大笨鳥一般

在不同的朝代來回穿越

一會遇見蔡文姬

一會邂逅李清照

一會約會卓文君

當然一不小心還會撞上我的冤家對頭項霸王

失語症

茫茫一片，空白。搜索枯腸，找不出

一個字。一個詞。一句話。感覺麻木

失去吐故納新的敏感。思維僵癱，失去

組織語言的功能。沒有了想表達的慾望

沉在緘默里，像木頭深深沉在水裡

漸漸的腐爛。在一個不能自由表達感受的時代里

和庸俗相愛，習慣於罪惡，融入燈紅酒綠之後的黑

與骯髒的垃圾一起生活，對著糞池裡的蛆蟲說美好

壓抑血管里一頭野獸的尖叫。放棄黑鐵詞語的鋒利

緊閉起自己的嘴，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該吸就吸

讓它喪失說話的功能，不胡說八道，不再若是生非

把嘴巴一張一翕。玻璃缸中的魚

不發出任何聲音

讓世界一片和諧

殭屍症

白晃晃的，這日頭。沒遮攔地照著

石頭曬得冒煙。房屋烤得死氣沉沉

生活的綠意被烘得蕩然無存

司空見慣。千篇一律。枯燥。繁瑣

不再有新鮮感。不再有神經的閃電

我把自己養得肥頭大耳。蝸牛一樣

龜縮窩裡。每天吃喝拉撒

在地球上造糞。製造垃圾

像一架機器，依賴於慣性

習慣於麻木，沉湎於黑暗

上班。下班。交媾。交配

屈從於來自上面的命令

它說向左走，絕不向右去

不哀嘆。不抱怨。不咒罵。放棄悖逆的意識

逆來順受。安於天命，享受各種強勢的輪姦

活著

像一具屍體

在烈日下散發著腐臭

父親的飯粒

父親佝僂著背

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一小坨米飯

放到嘴邊

嘟起嘴用力猛吹幾下

丟進嘴裡

咀嚼幾下吞咽了下去

這個從饑荒年月過來的老人

抖顫的身軀

在食物前小成了一個點

磨損

水龍頭患了中風

咧著嘴

口水不斷地滴落

牆壁的白粉已經剝落

一片片魚鱗似的

露出

黑色骯髒的內膚

窗戶出現了裂縫

風不斷地從外面擠進來

窗玻璃上的塵越積越厚

像患了老花眼

外面的景象一片朦朧模糊

剛買不久的球鞋

半邊底已經磨去

抽屜的把手掉了

腰漸漸變得僵硬

牙齒開始鬆動

髮際線在後退

記憶力在不停地衰退

一切都在磨損

無法倖免

七十米反演

我在七十米之外

曹植在七步之上

他邁出三步，詠出第一句詩

我邁出三十米，沒有一聲咳嗽

他走到第七步

沒有寒光，一扇門自詩中打開

我們並行穿過這首詩

但我停步了，停在六十九米之上

而固執如這首詩

試圖以七十米的距離反演十七個世紀

赤壁北

一夢醒來

狂奔的鐵馬

已穩穩停靠在這個古戰場遺址上

正是隆冬時節寒氣逼人

我一打激靈

抖動身上的鎧甲

大吼一聲

曹賊，拿命來

經過

這是一個照常的早晨

照常的噪雜。照常的混亂。照常的發白水泥路

人群照常涌動。奔走。咳嗽。照常的面無表情

一些雜貨店的門已經打開。一些

還閉著，還沉在物質的潛意識裡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這有些陰鬱的天色

這沒有打開的噴泉

這兩旁站滿的為某個人物護駕的警察

以及隨之而來的警笛聲。——那時

我正經過天橋。經過這城市的上空

一個警察叫喊著：

「快過去，不許停留!」

我當然不會停留。我正急著

急著去為一個女人買衛生巾

作者簡介：

楚青子，男，73後生人，曾任教於西北大學，現任教於河北大學。詩歌元現實主義倡導者，曾兩次獲詩歌賽獎，詩歌曾刊發《2016年中國詩歌排行榜》、《中國詩歌》、《中國校園文學》、《工會博覽》、《參花》、《新詩刊》、清華校報《文苑》和入選《詩歌周刊》、《大別山詩刊》、《詩山西》、《詩陣地》、《詩支流》、《短詩三十六家》、《女媧摶詩》、《民間詩刊》和《五詩人詩選》等網刊民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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