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電視的沒落：複製「模式」無法代替天才的創造

最新 07-06

如果我有1個月的假期，我一定會把自己流放在家，從《我和春天有個約會》刷到《尋秦記》

我有一個月的假期嗎？

我沒有，所以我只能寫一篇推送來假裝我有。

前言

香港回歸20周年，一時之間各種懷念老香港的聲音鵲起。大家都在說回歸以前，或者互聯網時代以前香港文化媒體市場的繁榮景象。港劇和香港電影餵飽了一代80後，前段時間虎撲的最受直男喜歡的女明星中邱淑貞超越一切網紅最後勝出。

2016年OPEN開腔做過2期關於香港電視的節目，一個是討論TVB的沒落，另一個探討亞視的倒閉被收購。大家在懷念香港電視的時候，到底在懷念什麼？

就作品而言，我們懷念的是電視劇的製作——劇情，編排，想像力

就表演而言，我們懷念的是演員，是他們活色生香的演技，是那些時尚的裝飾舞美，還有電視劇里描繪的來勁兒的年代，

但終歸而言，我們可能在懷念一種「標準」，這個標準是當時的香港人給大陸人提供的一個「審美」的尺度。

［上］TVB

以下文章由王小曼根據2016年OPEN開腔節目［TVB的沒落，作出來的禍］改編：

本期節目嘉賓分別是：

wilson昱——90後TVB資深粉絲看過300多部TVB 但是足球達人足球大拿 PPTV足球解說

肥羅君——資深影評人 OPEN摸電門達人

曼妥思好心情——前天涯體育聚焦版主

吳一亭 ——京城著名時尚設計師廣州土著從小到大看翡翠和亞視

Q1 主持人：各位最喜歡的TVB作品是什麼呀？

嘉賓肥羅君：《大時代》。其實無線的醫療劇還是承接的鄧特希中產劇那一套。鄧特希確實是無線中產劇一個非常重要的創作人，可惜被忽略了。《妙手仁心》是鄧特希的巔峰，也是吳啟華的巔峰，沒有《妙手仁心》，我們記得的吳啟華就是《楊乃武與小白菜》而已。我想無線劇一個重大貢獻就是完成了對內地電視編劇的培訓，如果沒有無線劇，內地商業電視劇集成長可能會推後十年。我想無線巔峰時期每一部劇都很值得看吧，和現在剛好相反，現在連台慶劇都看不下去了。

最有才華香港電視編劇鄧特西

畫外音：「邵逸夫時代」的TVB是大明星們的搖籃：香港影壇的巨星周潤發、劉德華、梁朝偉、周星馳、吳鎮宇、劉青雲、古天樂等都來自TVB，不同時期的當小生花旦都是家喻戶曉的明星，在東南亞地區都很有號召力，如「五虎將」、周潤發、汪明荃、趙雅芝翁美玲等。90年代，溫兆倫、邵美琪、歐陽震華、陶大宇等也都是收視的保證，很受觀眾歡迎和喜愛。

邵逸夫時代最為激烈的派系之爭當屬梁家樹和曾勵珍兩派的明爭暗鬥。梁派」以家族戲為主，「珍派」劇集更細膩生活化，兩派較勁，爭相拍齣劇集來吸引觀眾，反而在90年代為觀眾帶來相當多的精彩之作。「珍梁之爭」里，曾勵珍以逼走梁家樹妻子蕭笑鳴而佔據上峰，還逼走的「梁派」精英，還有金牌監製鄧特希，人氣小生古天樂等人，幾大花旦的出走，也與此不無關係。兩派惡鬥，監製和演員等受牽累，tvb更是元氣大傷，為「方逸華時代」的外強中乾埋下伏筆。

一代經典《大時代》影響了多少人的青年時代

配樂：《大時代》主題曲《我的生命我的愛》演唱譚詠麟

如此年代滿障礙

如此時候預計將來

驟眼望幾許悲幾許得失

逝去不再

而我更要你每分支持與真愛

天望透了千秋世代

就算是誰漸老也下台

愛與希望

又偏偏不息萬載

流向每一點生命更可愛

人海能遇太意外

人生回望象戲一台

若要是走不開且拋不低

讓我主宰

唯有是你的生命你的愛

嘉賓wilson昱：我是看《天地男兒》《笑看風雲》長起來的，苗僑偉的所有作品，還有王祖藍的所有還有就是張保仔，自從TVB被成為海外劇對待開始看的渠道就少了。我有段時間比較中意TVB的綜藝，李思捷的《玩野王》，《獎門人》，《決戰一分鐘》

畫外音：「《笑看風雲》里的古巨基只是一個配角，幾年之後他變成了《情深深雨濛濛》的何書桓，讓鄭少秋虎軀一震。林貞烈為代表的短髮美女形象借著當時紅遍大陸的梁詠琪的《短髮》一首歌掀起「短髮」流行狂潮，一時間大家都以留一頭清亮的短髮穿一件白色的長袖ESPIRIT T－Shirt作為小資產階級的象徵。而大家閨秀郭藹明在演這個劇的同時已經被劉青雲相中為人妻，她的棒針白色大款毛衣＋齊耳卷短髮成為當年的流行時尚。

配樂：《笑看風雲》鄭少秋

曲:徐嘉良詞:黃霑

笑看風雲主題曲

誰沒有一些刻骨銘心事

誰能預計後果

誰沒有一些舊恨心魔

一點點無心錯

誰沒有一些得不到的夢

誰人負你負我多

誰願意解釋為了什麼

一笑已經風雲過

活得開心心不記恨

為今天歡笑唱首歌

任心胸吸收新的快樂

在晚風中敞開心鎖

誰願記滄桑匆匆往事

誰人是對是錯

從沒有解釋為了什麼

一笑看風雲過

配樂：《天地有情》羅嘉良

未老是天但人會變

難道證實了天與地無情

說感情難明感覺無形

誰又可跟我感應

是你用心用誠意對我

然後宇宙里充滿了激情

明白我個性陪伴我醉與夢醒

如果彼此心中有情

如果決定擊倒宿命

請相信最後能戰勝

就憑拼勁可衝出這一個逆境

如果知道真的有情

存天與地間的生命

一鼓勇氣昂然一聲我自有呼應

太動聽

畫外音：「無線當年的電視劇配樂班底幾乎都是量身定製，黃霑倪匡林夕寫詞非常正常。TVB在配樂的製作上也非常不怠慢，就這首歌中間的高潮部分你可以聽出用了交響樂的一個演奏旋律樂章，這應該可以想像出來錄音室的畫面有10把小提琴幾把大提琴吧，反正筆者也不是很懂音樂，這種製作精良的品質要求在韓國偶像劇中非常常見，他們的音樂一定是跟著淚點起來，然後一部劇的5首配樂基本暗示著劇情的發展，很多時候音樂響起來，基本看的人就會知道劇情的走向如何了。

Q2 主持人：如今的TVB怎麼了？

嘉賓wilson昱：片酬本來就少後生沒有那麼多獨當一面的主角加上好的電視劇有時因為政治原因被禁播。

嘉賓肥羅君：簡單來說，TVB的大時代過去了。平心而論，無線在香港彈丸之地做成了這麼多現象級劇集，實力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最大的問題是，現在的無線連爛船三分釘都沒了，好像一夜之間，被妖怪吸走了精氣。十年幾乎拍不出一部好劇，不僅是大陸市場崛起，而是無線自己喪失了創作力，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沒有人願意創造一句新的對白，怎麼會有好劇。老牌明星漸漸老去、新人難出奇葩、青黃不接，即使是進行地毯式地搜羅，恐怕也難以召喚出一個令人滿意的演員陣容名單。老一代創作人北雁南飛，梅小青戚其義紛紛離槽，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畫外音：「《天地男兒》的古天樂還是一個白面書生，後來一下子就曬那麼黑，羅嘉良演的反派再次挑戰了溫兆倫反派老大的地位，之後繼位反派角色的是郭晉安，但羅嘉良和郭晉安都有走在香港大街上被奧巴桑們用白菜和雞蛋砸的經歷，後來他們都要求「改邪歸正」，走上了當家男一號的人生正軌。

嘉賓吳一亭：一是片酬低，二是內地劇崛起，三是電視圈衰落大勢所趨。香港始終小，再牛，也很難跟內地以億計觀眾市場抗衡。就單從司儀講真的後繼無人，曾志偉，沈殿霞，汪明荃，就是老台慶那一撥基本已經無法延續。

畫外音：「即便片酬低，當時已經是天后身價的鄭秀文依然接了香港的鄉村愛情故事《寵物情緣》，和古天樂這個香港小人物小片警的故事，該片熱播之後宣萱和古天樂持續竄紅躍身一線，這部小成本電視劇著裝基本都是 BALENO班尼路風，鄭秀文當時甘願演一個被宣萱翹了男朋友的配角（這要在內地大牌早就把劇本改了），藝人在製作班底面前心態不失衡，一直是無線演員值得稱頌的職業素養。

嘉賓wilson昱：TVB沒落原因我還是覺得是後繼無人主要原因片酬雖然重要但是新人中很少有苗僑偉林保怡那樣有主角范的人。

Q3 主持人：喜歡TVB哪些花旦小生呢？

嘉賓肥羅君：現在的無線劇只適合我們老一代懷舊用了，多麼可悲。無線最後的小生是黎耀祥，就是一個王朝的悲哀，黎耀祥是好演員，可是怎麼會一個無線只剩一個黎耀祥會演戲。我們都願意無線找回無線，只要無線還是無線，我就願意看，問題是現在的無線已經胖了50斤，不認識了。

畫外音：「珍派上位時期靠《巾幗梟雄》和《大太監》坐穩TVB新一代男一號交椅的黎耀祥早年在《一號皇庭》中演譚耀文的哥哥的時候已經暴露了十足的演技，另一個演傻子在香港電視圈嶄露頭角後來成為內地當紅小生的是鍾漢良。所以，當家小生的前提都是：演技！

嘉賓wilson昱：我喜歡苗僑偉，黎姿，黎耀祥，毛舜均，李司棋，福祿壽，我覺得TVB還有一個牛點，就是好多中年大叔，羅嘉良，溫兆倫，萬梓良，歐陽震華，陶大宇。這些人都是中年成名，而且不是靠帥，靠魅力，很性感。

畫外音：「萬梓良這個馬來西亞人天生的賭王長相，在那個時代可以與鄭少秋分庭抗禮的香港男一號，後來「中產階級」劇變多，反應黑社會髒亂差題材的劇變少了，萬梓良也就慢慢得遠離了大家的視線，最後一次最紅的露出應該是在古惑仔裡面的雪茄洪興老大形象。

嘉賓曼妥思好心情：當家花旦和奶油小生的大對比為何今時不同往日，也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TVB明星養成機制很值得探討一下，他們一度做得很成熟，但是最後還是留不住人。

畫外音：「《衝上雲霄》作為2004年的台慶劇，一石激起千層浪，推出四位小鮮肉的同時也推出了兩位老臘肉－吳鎮宇和馬德鍾，吳鎮宇在銀幕前紅火很久自不必說，馬德鍾和陳豪成為歐陽震華，陶大宇，羅嘉良之後登堂入室的兩個中年力量，TVB每次都下血本推新人也算是香港演藝界對這些年輕人的豐厚禮遇。當年四大小生中目測只跑出來了黃宗澤，當時在衝上雲霄中戲份最少最不被看好但最帥的一個，後來這個班底還演了四大名捕，換黃宗澤片酬太高換了林峯。而葉璇作為想要打造的和佘詩曼PK的新女神也因為自己的各種輿論管控不利，衝上雲霄未果。

嘉賓肥羅君：無線是以劇養人，拍不出好劇，人自然留不住。為什麼有無線五虎，因為有《鹿鼎記》，《射鵰英雄傳》，現在這些小生能演什麼？劉德華郭富城張學友周星馳，今天的內地賀歲檔，何嘗不是當年無線的賀歲檔，當年有部無線賀歲劇，溫兆倫穿越，周星馳劉德華都在裡面，好看過今天的內地賀歲電影，可見當時的無線是多麼強大。

畫外音：「金庸武俠劇也是TVB的一個特色，陳小春的韋小寶，呂頌賢的令狐沖，古天樂的楊過，陳浩民的段譽，張智霖的郭晉，《天龍八部》主題曲更是成為最受歡迎的武俠電視連續劇主題曲，很多人去卡拉OK點這首歌證明自己口齒比周杰倫凌厲。

嘉賓wilson昱：這就跟一個王朝一樣，盛極必衰 97到2012是最黃金的時代。其實我們討論了半天 TVB的那些元素還是沒變，這些人到哪都是受關注的一部電視劇有了香港演員收視率還是比沒有高。

畫外音：「香港電視人把自己對於時代的變遷也融入到思考中，《鳳凰四重奏》就是這樣通過佘詩曼和馬德鐘的表演將四個時代的審美穿起來，這中間通俗的對白中有香港知識分子的思考，焦慮，以及對未來的未知，但高明之處就在於這些東西通過電視對白深入淺出，一堆小夫妻的四個戀愛時代就反映了香港人嚴重的歷史，他們怎麼看自己，怎麼看生活，怎麼看大陸，怎麼看世界。

嘉賓肥羅君：所以當年我們看無線劇就是崇拜，以為裡面有我們想要的生活，認同的價值觀，現在我們就是主流，香港有什麼好去的，更不用看劇了。

Q4 主持人：香港電視劇對大陸有什麼影響？

嘉賓曼妥思好心情：TVB 教會了我如何「得體」。這是TVB對我人生成長道路上不可磨滅的功能。香港文化是消費文化以及中產階級社會的範例。

嘉賓肥羅君：華人社會的中產文化，從香港蘭桂坊開始，被人看見，從無線劇集開始。所以無線劇集對於華人社會的長成是有歷史功績的，沒有無線，內地的煤老闆怎麼懂得去酒吧撩妹？內地的洋氣都是從港劇學來的。

畫外音：「香港警花的打造既英姿颯爽又活潑靈動，有sexy有擔當又大方得體，這種乾脆利落又勇敢堅強的審美在苗翠花的關詠荷，陀槍師姐的蔡少芬騰麗銘，以及《尋秦記》麗里的宣萱被塑造得惟妙惟肖，充滿活力又不失俏皮的獨立女性。

嘉賓吳一亭：之前香港在人們心中有些神秘感也是部分人心中嚮往的社會模型但隨著內地的發展現在人們的追求也有很大的變化再加上很多TVB演員轉戰內地。不過就著香港的製作班底來說姜還是老的辣。

畫外音：「2000年之後，TVB在塑造人物上不僅僅是年輕的姑娘，給了中年婦女和中老年更多的角色和戲份，汪明荃和黃宗澤以及胡杏兒打造的兩個《我的野蠻XX》系列一改之前妝容，在服飾，置景等細節上精心打造，引領潮流，《錦繡良緣》動用了20位裁縫和旗袍改良師，這一改變再後來大陸熱播的《金枝欲孽》的服飾中有很好的傳承體現，汪明荃模仿穿Prada 女魔頭的樣子後來陳冲也想在《愛出色》中模仿終告失敗，還是底子和起點的差距決定。

Q5 主持人： TVB還能復興嗎？

嘉賓肥羅君：一號皇庭的法庭戲水平，今天沒有電影超得過了，無線劇現在唯一的出路，不是復興，而是再造。邵逸夫先生不主事以後，無線的時代就到頭了，因為這個時代是邵逸夫的。

嘉賓吳一亭：他們也存在體制內外的區別，這種冗長複雜的結構關係人員機制也讓不少好的人才流失，無線要翻身的確需要大刀闊斧地從體制方面改革。

嘉賓曼妥思好心情：無線墮落也有人才的問題，好媒體打造好內容只有一個路徑：就是公司被好品味的老闆獨裁領導，只有這樣的人才懂得用人識別，如何聚合他們組織他們讓調配他們在一起生產作業。邵逸夫時代過去，無線頻繁換帥，不死也難。

嘉賓肥羅君：無線的唯一優勢在於情懷，我們都願意為無線的情懷買單，但是無線要給我們買單的理由才行，除了這個優勢之外，今日的無線幾乎全是劣勢。各大衛視也越來越多自製劇了，自己生產會是大趨勢，歸根到底這是個IP時代，最好的辦法還是把版權放在自己手裡。現在的問題，是TVB怎麼找回自己的魂，肉身肯定是保不住了，魂還在，就還混的下去。內地封閉的時候，無線代表開放，內地開放，無線反而代表封閉守舊了，無線的落魄，也是一種時代的滄海桑田。

畫外音：「TVB在邵逸夫時代過去之後還是堅持了一下情懷的，但《火舞黃沙》的商業慘淡真的燃盡了TVB內部製作班底最後一顆執子之心撐起的稻草。在《金枝欲孽》在大陸及各大獎項獲獎之後，緊接著幾步家族大劇《珠光寶氣》《溏心風暴》讓TVB開始迷戀宮斗劇情和「竊聽風雲」，《火舞黃沙》抱著想要突破的心態拉著《金枝欲孽》原班人馬到中國西北某省影城進行拍攝，這是TVB很少花錢做大型外景拍攝，還啟用了非常多的航拍，佘詩曼親自下10度涼水的井，這部電影旨在打破TVB慣常的都市審美，在攝影手法上大膽創新，可惜後來由於各種原因版權進不了內地，投資好幾千萬全部打了水漂，製作團隊心灰意冷。

嘉賓吳一亭：無線全是一代人的回憶，它的時代過去了，但價值是應該被肯定的。但其實tvb收費頻道的品質還是挺不錯的。

畫外音：「江華在《我和春天有個約會》《尋秦記》之後讓人記得住的片子應該就是這一步非常不起眼的劉邦項羽的故事，他是一個天賦卓越的演員，對各種複雜男性角色的心理變化掌握得到位，與鄭少秋尬戲。而TVB版本的楚漢爭霸中出色的角色是張可頤的呂稚，她的表演讓呂稚坐實了中國第一位女霸王的交椅，另一個就是黎耀祥演的韓信。

嘉賓肥羅君：無線是我們一代人的初戀吧，我都不記得暗戀過多少無線劇中的女主角了。沒有偷偷看無線劇，我都不知道少年時代是怎麼過來的，所以在我們這一代人老去之前，是無線最後的時間窗口，我們也老了，就沒有人懷念無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