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誕生，離不開他的一支筆

題記: 前兩天是美國國慶日，想起了潘恩和他的《常識》。

美國的誕生，離不開一支筆，一柄劍。

劍是華盛頓的劍。

筆是潘恩的筆。

潘恩這個人，出生卑微，死時落寞。

他的筆，曾是那個時代最讓人畏懼的武器。他的輝煌與凄涼，皆因這支威力無窮的筆。

潘恩出生於英國一個窮人家，年幼失學。

他本是英國一個小小的稅收官，因為「反政府」傾向被免職。懷揣著富蘭克林的推薦信，來到了美洲新大陸，做了一名雜誌編輯。

1775年4月18日，小鎮萊剋星頓，北美人打響了反抗英政府的第一槍。

然而，此時多數北美人並未下決心獨立。華盛頓總司令所率部隊的軍官餐廳里，每天晚上都要為英王的健康乾杯。少數內心主張獨立的人，因為政治上的患得患失，並不願大聲說出內心的訴求。

寂寂無名的潘恩橫空出世了。

1776年1月，潘恩匿名出版了《常識》（《Common Sense》）。書篇幅很短，不到50頁，卻勁道十足，掀起了驚天巨浪。

當時北美13個殖民地一共有250萬人，潘恩的書出版後3個月，就賣出了約50萬本，幾乎每家一本。那時北美每個識字的人，大約都看過《常識》。

《常識》中，充斥了大量在那個年代聽起來駭人聽聞的反叛言論。

他宣稱，美國獨立，是基於一種簡單的事實和常識。

他說：

「我聽見有些人一直這樣議論：既然北美在以前同大不列顛發生聯繫時曾經繁榮過，那麼將來同樣的聯繫也是必要的。沒有任何論證比這更傻冒的了。你還不如說，因為一個孩子是吃奶長大的，所以他永遠不該吃肉。

」

他對王權不屑一顧，聲稱「對於社會，同時在上帝的眼中，一個普通的誠實人也要比從古到今所有加冕的壞蛋（國王）有價值得多。」

他說英國並不是值得尊敬的母親國。「這個新世界曾經成為歐洲各地受迫害的，酷愛公民自由與宗教自由人士的避難所，他們逃到這裡來，並不是為著避開（祖國）母親的母愛，而是要避開吃人怪物的迫害。」

他在主張獨立的同時，提出了自己的設想。那就是獨立之後，新國家實行共和政體，而不是恢復英國留下的制度。

「在專制國家中國王就是法律。同樣地，在自由國家中法律也應該成為國王，而且不應該有其他的例外。」

他強調法律和體制的重要性。「當我們為後代做打算時，我們應該記住，道德品行並不是靠遺傳得來或者維持的。（而是靠制度來保證的）」

他熱情的期盼新世界地到來：

「假如國家最終獨立是靠上述三種方法中的第一種（依靠議會）來實現，我們就擁有各種機會以及來自各方面的鼓勵，建立起世界上最高尚、最純凈的政治體制……自從開天闢地以來，人類還沒有發生過目前這樣偉大的事業。一個新世界的誕生為期不遠了。」

甚至，他把獨立後的國家名字都想好了，叫做United States。（後來美國的正式名稱是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他還設想了未來的國家制度，其中關於議會的設想，和後來美國參眾兩院的設計基本一致。

一家英國報紙驚嘆：「《常識》無人不讀。凡讀過這本書的人都改變了態度，哪怕是一小時之前，他還是一個強烈反對獨立的人。」華盛頓曾承認這本書在很多人心裡，包括他自己在內，引起了一種巨大的變化。

即便後來對潘恩意見很大的美國第二任總統亞當斯也不得不承認：沒有潘恩的筆，華盛頓的劍很可能徒勞無功。

1776年8月，大陸軍面對英軍節節敗退，士氣低落。戰局危急，潘恩應華盛頓請求，又一次拿起了他的筆。他以《美洲的危機》，連續寫下多篇戰鬥檄文，鼓舞士氣。其中一篇寫道

「這是磨鍊人的靈魂的時候，能共享安樂，而不可共患難的人，在這場危機中將在為國服務中退縮，可是現在能夠抗住的人，應該受到男男女女的熱愛和感謝。暴政同地獄一樣是不容易征服的。但我們可以此安慰自己：鬥爭越艱苦，得來的勝利越光榮；得來的勝利越便宜，贏得的尊敬就越小"。

文章一出，華盛頓命人于軍前朗讀，士氣大振，於1776年聖誕夜特侖屯戰役中大獲全勝。這是美國獨立戰爭的轉折點。

這是潘恩在北美最輝煌的時刻。

之後，因為在政治鬥爭中，涉及到一個他自認為莫須有的「泄密」問題，他名聲掃地。

美國獨立戰爭勝利後，美國政府獎勵了他3000美金，表彰他對美國革命的貢獻。而《常識》的稿費，他分文未取。

1791年，本以改行在倫敦做了橋樑設計師的潘恩，聽到了法國大革命的消息，又一次拿起了他的筆，又一次掀起滔天巨浪。

他發表了《人的權利》一書。

《人的權利》一書在法國激起的反響一如當年《常識》在美國激起的反響。各種政治性俱樂部以自己的經費在窮人中散發了3000餘冊。法國大革命領袖羅伯斯庇爾熱情稱讚潘恩"是一個人類權力最雄辯的辯護者"。1792年8月26日，法國議會授予潘恩榮譽國籍。緊接著，加萊、索姆、多姆和瓦茲四郡不約而同都選舉潘恩為他們在國民公會中的代表。加萊還特意派了一位官員去英國通知這位外籍議員已光榮當選，並寫信相邀，熱烈呼喚這個」人民之友"去和他們一起共圖大舉。

這本書同樣在英國受到了熱情歡迎。據不完全統計，到1793年底，《人的權利》銷售或免費散發了大約20萬份。以持論嚴謹著稱的英國《年鑒》雜誌也承認：「對這本書的熱情是無法形容的。它被中產階級和下層階級閱讀，特別是在那些大工業城市，無論是英格蘭還是蘇格蘭都是如此。」

然而，這本書的民主思想，惹惱了當時還不那麼民主的英國權貴，英國政府指控潘恩犯有煽動叛亂罪。

他逃亡到了法國。大革命中的法國人將這個連法語都不會的人選入了國會，選入了憲法起草九人小組。

潘恩完全不懂政治鬥爭。不久，就因為他堅持己見，得罪了大革命當權的雅各賓派及其領袖羅伯斯庇爾，被關進了法國監獄。

幾個月後，羅伯斯庇爾自己被送上了斷頭台。潘恩出獄。

新上台的法國領袖是大名鼎鼎的拿破崙。拿破崙告訴潘恩：在他的枕下總有一本《人的權利》，每晚睡前必讀。但潘恩把他看作獨裁者，拒絕與他合作。

1801年，已經64歲的潘恩從法國回到了美國，卻發現自己成了完全不受歡迎的人。連老朋友，正在競選總統的傑斐遜都不敢搭理他。

這是為什麼呢？還是因為他那威力巨大的筆。

他在法國期間，又寫了一本書《理性時代》。這本書的矛頭，指向了教會。潘恩根據自己對啟蒙運動的理解，以及自己在法國革命中的經歷，鼓吹理性，駁斥《聖經》中關於「感孕」、「神跡」、仇殺的記錄。「我相信一個上帝，沒有其它的」，但「我不相信猶太教會、羅馬教會、希臘教會和我所知道的任何教會所宣布的信條。我自己的頭腦就是我自己的教會。」

這本書依然暢銷。然而，在那個年代，宗教是不可批評的，教會的力量無處不在。教會將他稱作「無神論者」，在那個幾乎全民信教的年代，「無神論者」就等同於「異端」（至今，美國的國會議員中，仍無一人敢稱自己是「無神論者」）。

愚昧的民眾攻擊侮辱他，認同他的精英們為了自己的聲譽和前途，沒有人敢站出來支持他。甚至在他死了二十多年後，林肯在26歲時寫了一篇贊同他的文章，馬上就被關心林肯政治命運的朋友銷毀了。

1809年，他在落寞中死去，只有6個籍籍無名的人參加了他的葬禮。紐約一家報紙在報道他的死訊時，說「昨天，他葬於西切斯特縣新羅歇兒附近，可能是在他自己的莊稼地里。我不知道他的年齡，不過他活的也夠長了。他做過一些好事，可更多的是壞事。」

然而，時間終將證明一切。

200多年過去了，仍有無數的自由主義者、女權主義者、民權主義者、民主社會主義者和自由思想家尊潘恩為思想的先驅和啟蒙者。《常識》、《人的權利》和《理性時代》仍在世界各地出版，銷售。

2002年，BBC電視台組織的一次「最偉大的英國人」評選中，他位列34，與牛頓、達爾文、邱吉爾等一樣成為了英國人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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