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張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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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裡裝的是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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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叫做餓的東西

像腫瘤，在那人的身體里

不停地

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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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一天

餓

把那人的身體撐破

他就成了一張

一望無際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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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嘴巴

繼續生長

長出兩排連天接地的

牙齒

於是，開始吃——

吃糧食，吃肉，吃菜

吃汽車，吃房子，吃森林，吃山頭

叼起一條大河

像吃蚯蚓那樣吞下去

咬住一片田野

像吃燒餅那樣嘎嘣嘎嘣地嚼著

吃到興頭上

嘴裡伸出爪子，撕下一塊藍天

擦那汁水四濺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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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吃得氣喘吁吁

卻越吃越餓

最後，它把地球噙在嘴裡

含混不清地嘟囔著：

「我把自己餓成了胃，

胃裡裝的，其實是

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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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腦袋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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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

走著走著

突然

拐彎了

腦袋一驚，喊起來：

「不對，那是去辦公室的方向！」

◇

腿頓了一下，繼續

往前走

腦袋提高了調門：

「今兒個是星期天……你這個狗腿子！」

◇

腿想了想，咕噥了一句：

「樓梯也在喊我，我聽誰的？」

◇

腿扛起腦袋

開始上樓，咕咚一聲

把腦袋

扔進一個白色的框子里

◇

腦袋仰著頦兒跳罵：

「造反啦，腿把老子關起來啦！」

◇

一個像電腦的甲殼蟲

爬過來

穿山甲披著文件做的衣裳

也匆忙趕來

它們一起把叫罵著的腦袋

往下按，就像按著

水中的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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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在一旁笑得發抖：

「你看，是誰把你關起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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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在哭

◇

舌頭

是一條狗

心

是他的主人

舌頭很聽心的話

讓它幹什麼它就是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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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心牽著舌頭

去拜訪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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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簡直就是一座山

舌頭髮現

心在這人面前

不但很小，而且瑟瑟發抖

而在心的背後

顫抖著一隻

乞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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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在等待心的指示

心

抖個不停，根本顧不上下指令

舌頭不知道怎麼辦

只好像對陌生客人那樣

警覺地繞著那人打轉，小心地聞他身上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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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氣息，那光芒，太強烈了

舌頭開始眩暈

最後，竟然

不爭氣地

趴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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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很著急

一遍一遍地催舌頭獻花

舌頭醒來

很想衝上去

卻感到被什麼東西拽著

怎麼也站不起來

就像風中的一塊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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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丟臉了！」

心很生氣

就狠狠地踢舌頭

舌頭夾著尾巴

一邊躲避著，一邊嗚嗚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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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的路上

心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手裡

依然緊緊地

攥著

那根牽狗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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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巴的獨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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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想見人

就派嘴巴去支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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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嘴巴學會了一切技巧

開始熟練地

對付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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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嘴巴竟然

跑到心的前頭

獨立地發表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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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一天

嘴巴再也不搭理心了

◇

心只好孤零零地站著

看嘴巴

獨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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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自張鮮明作品《暗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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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鮮明，1962年生，現任河南日報報業集團新聞媒體專家委員會委員。系河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美國職業攝影家協會會員、河南省詩歌學會會長、河南省散文學會副會長。

作為詩人、作家，張鮮明是先鋒文學的探索者。他的創作，因濃郁的超現實主義色彩和魔幻風格而引人注目。多年來，他在《詩刊》、《十月》、《星星》、《大家》、《莽原》、《中國詩歌》、《詩林》、《詩潮》、《延河》、《江南詩》、《青年文學》、《散文選刊》等雜誌發表詩歌、小說、散文、非虛構文學作品數百篇（首），出版詩集《夢中莊園》、《詩說中原》和報告文學集《排場人生》。他的散文《一張用舊的臉》，獲中國孫犁散文獎一等獎。其詩歌和散文作品多次入選中國重要文學選本。他因在詩歌活動組織方面的特殊貢獻，而獲「中原詩歌突出貢獻獎」。

作為攝影家，張鮮明是中國「幻像攝影」的首創者。他的「具有繪畫效果的意象攝影方法及專用光影折射裝置」，獲中國國家知識產權局頒發的發明專利證書。他的幻像攝影作品集《空之像》，在中國攝影界產生了重要影響。其攝影作品曾應邀在義大利展出，並多次在國際國內攝影展中獲獎。中國攝影家協會主辦的《中國攝影》雜誌，曾對他在「幻像攝影」方面的開創性貢獻及取得的突出成就，予以重點推介。

作為新聞人，張鮮明是「新新聞報道」的積極倡導者。長期以來，他主張用文學手法進行新聞寫作，並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果。他因以詩歌寫新聞並發表在省報頭版頭條，而成為中國「新聞詩」最具代表性的詩人之一。2014年11月，河南電視台舉辦「詩說中原——張鮮明新聞詩朗誦會」，在衛視頻道播出之後，在中國產生了廣泛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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