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的女巫審判：「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大恐慌

知識 07-08

在半年時間裡

「叫魂」這個幽靈就盤桓在了大半個中國

美國漢學大家孔飛力（Philip A.Kuhn）去世造成一片騷動，一本多年前的專著《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大恐慌》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通過研究叫魂這一「盛世妖術」。孔飛力綜合起了社會學、歷史學、思想史、觀念史、集體心理學。乾隆盛世因謠言而起的一場全社會騷亂儼然如同中國版「女巫審判」。

孔飛力畫像

孔飛力

書中開篇便寫道「1768年，中國悲劇性近代的前夜。」1768年，正值康乾盛世頂峰，這年春天，江南發生了幾起「叫魂」案。所謂「叫魂」，英文直譯為「偷魂」( soulstealer)，這是流傳於中國民間的一種黑巫術，施術者通過削割他人的少量辮髮，施以法術，即可操縱其靈魂精氣，嚴重者會置人於死地。

清代人剃頭

這個謠言開始於江西小縣德清，很快引起了鄉民的恐慌、暴力行為，石匠、乞丐、遊方僧等成為被高度懷疑的對象，或被扭送官府、或被扭打致死。

1月22日在浙江，石匠吳東明開始在德清修水門，打木樁入河。

3月25日在浙江，採藥人穆方周誘使郭石匠將一紙包植入橋樁。

3月26日在浙江，吳石匠返鄉遇沈農夫托他將仇人姓名打樁入河。

6月7日、13日、16日在山東，讀書人韓沛顯供認曾接連剪人髮辮。

7月24日在山東，乞丐蔡庭章供認參與剪辮。

8月21日、27日在山東，旗丁周某的侍女兩次「被乞婆剪去衣角一塊」。

10月初在湖南，覺性和尚供稱茂遠和尚教他用頭髮施展魔力。

直到當年的10月份，仍有剪辮嫌犯被抓捕歸案。

可見流言和恐慌傳播的速度極快。6月，「叫魂」謠言已經越出長江擴散到了近千里外上游城市的漢陽府。至初秋蔓延到華北，再向西行進，於10月在陝西境內出現。在半年時間裡，「叫魂」這個幽靈就盤桓在了大半個中國。

清代社會

「三個月來，軍機大臣們作為弘曆不屈不撓的工具，忠實地推動了對妖術的清剿。」可是他們沮喪地發現，最後只剩下一大堆混淆不清的偽證，沒有頭緒的瑣屑細節，以及許多不明不白斃命的囚犯。1768年，自浙江德清修水門出了吳石匠等叫魂嫌疑犯後，初步統計，蔓延在全國十二個大省份的妖風卷進了將近六十名姓名確鑿的剪辮案犯。可是，不僅後來的「北京會審」、「承德會審」，嫌犯們一哄而起，翻了原供，就是最早的「省級會審」，也已經有不少堅持翻供的案例。

清代官員

江西德清一句坊間流言，被逐級放大後，竟然攪動了一個龐大帝國的官僚體系。官僚集團開始懷疑妖黨是否存在，軍機處的介入，使得真相大白：「所謂的『叫魂』妖術只是產生於無知又滋長於嫉恨的一個幽靈……

15至17世紀，歐洲用三百年圍剿女巫，被指控為「魔女」、「女巫」的女子被處以焚刑或放入鍋中活活煮死，難以數計。與這場全社會大審判異曲同工。

女巫審判

在這個事件中更微妙的是頭髮在人們心中的位置。很多文化中，頭髮都有著神奇的魔力。象徵繁殖能力、靈魂和個人力量。鄉土社會中人們更願意相信熟人，外來的匠人、乞丐、遊方僧等成為排外情緒的犧牲品。為消除隱患人們不惜痛下殺手，因為在傳統眼光里，這部分人要麼是「儒教秩序的放逐者」，比如僧侶不娶妻生子，與儒家孝道相違；要麼居無定所、無所事事，比如乞丐。他們都是社會的不安定因素。而僧道的活動又很容易同各種法術聯繫在一起（如煉丹術、符咒驅邪等）。因此，當邪術成為問題時，僧道也往往容易成為懷疑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