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可能是我自己」

出路 A Way Out

六年時間，紀錄片《出路》跟蹤拍攝了三位來自不同社會階層，不同地區和想法迥異的中國年輕人從學校步入社會的成長故事。

一個是甘肅大山深處的小女孩兒，餵豬、做飯、背穀子，笑嘻嘻地走十幾里盤山路，去讀只有5個學生的小學。一個是湖北的高三複讀生，天不亮就從出租屋起床，在被書本、試卷圍起的課桌上，緊繃著臉備戰第三次高考。一個是嚮往自由的北京女孩，高中退學後，畫畫、寫詩，一邊準備申請留學，一邊自己做傢具開咖啡廳。六年里，他們長大成人，尋找各自的出路。

他們不僅僅要找到各自的出路，包括這些不同社會階層之間毫無交流交集的隔離，也需要找到溝通的途徑和可能。 ——鄭瓊

6月末，鄭瓊的紀錄片《出路》在廣州上陽台舉辦的月光放映計劃上得以展映。觀影結束後，現場觀眾展開一些討論，以下是鄭瓊導演在聽了討論錄音之後做的幾點回應。

這些內容包括紀錄片的拍攝、剪輯、構思、人物拍攝以及影片製作過程中的感受，在此分享給大家。

廣州上陽台放映中心

／ 關於拍攝 ／

《出路》全程是單機拍攝。2009年用的 HDV 攝影機，用的是磁帶，後來用的 SD Card 的攝影機，最後的部分是 4K 攝影機。

因為沒有預算，設備都是跟 JVC 公司借的，前面 HDV 的畫質很不好，噪點特別多，後期調色修復時，調色師很崩潰。

也是因為預算的問題，現場工作人員只有攝影師和我自己，所有製片工作都是自己提前或者在現場臨時處理。

「看起來像劇情片」的原因可能是開拍前的準備和調研做得比較紮實，我只拍攝我想要的東西，不會去做跟我的主題無關的拍攝，另外我的剪輯師也是一個做劇情片的剪輯。

《出路》放映現場

／ 關於剪輯 ／

最初，我自己前後花了8個月時間粗剪，然後又和德國剪輯師在剪輯台上一起連續工作了3個月。每一個鏡頭都是跟剪輯師討論而定奪的。

第一版粗剪出來有110分鐘，我跟剪輯師最初的想法就是不要超過100分鐘，德國製片人建議我們把每一個場景的鏡頭列印出來貼在牆上，然後決定取捨哪些內容。這個辦法非常管用。

剪輯師當時告訴我，剪輯的最後階段對於導演會非常痛苦，因為很難下手 cut 一些鏡頭。但是當所有場景的圖片貼到牆上是，我馬上一目了然，主動告訴剪輯師，哪些部分需要拿下來，因為我很清楚自己要講的是關於我的三個主人公的故事，不是其它，牆上的圖片讓你對影片的線索更加清晰。

放映後現場討論

／ 紀錄片完全真實？／

我從來沒有覺得紀錄片跟真實有關，對我而言，紀錄片跟現實有關。

真實或者真相是新聞追求的東西，如果非要把紀錄片跟真實扯上關係，我覺得，這個真實是「情緒」上的真實，而不是「信息」層面的準確和真實。

我個人也只關注跟現實和當下相關的個體人物命運，「追求真相」不是我想要做的工作。

紀錄片就是電影，所以對於電影而言，每一個鏡頭都是有講究的。

放映後現場討論

／「我覺得每一個人都可能是我自己」／

這其實也是這個電影希望達到的效果。因為我也覺得每一個人都是我自己曾經的一部分。

／「每一個鏡頭目的性都很強」／

我覺得這是做電影必須要做到的功課。 否則你為什麼要拍它。

／ 關於拍攝對象 ／

馬百娟的談話很少，很重要的原因在於，農村孩子的溝通能力本身就很弱，因為Ta們很弱的溝通能力而造成整體失語的狀態。但是我想，影片里她的畫面足以表達這個人物的內心。

在三個人物中，馬百娟的視覺語言是最強的，也是最令打動人的，她所處的環境的貧瘠，她發自內心的喜樂，前面關於她的畫面充分表達出她的情緒、處境以及夢想。

馬百娟

馬百娟的兩次拍攝都是同一個攝影師，這個攝影師是這部影片一起工作過的6個攝影師中最有經驗的一位。

她退學後，非常自卑，顯得很退縮，後面部分的馬百娟基本都是背對著觀眾的，或者扭過頭去躲避鏡頭，包括她坐在橋上獨自擺頭（內心的自我爭戰）。我覺得這些鏡頭足以呈現她的內心活動。

電影是視覺的藝術，不是新聞報道，不需要滿屏鋪滿了記者採訪似的說話。我自己在做的時候，也會有意避免這點。所以在馬百娟的獨白，我的處理用的是她自己寫的作文和她的朗讀，我覺得 it works。

／ 關於拍攝對象的自我表達 ／

袁晗寒是一個有著清晰的自我和自我表達的人。

袁晗寒

徐佳的所有的表達都是「TA們」或者「我們」，很少用「我」來表達自己的想法，他的「自我」意識並不是那麼清晰。

對於馬百娟而言，可能根本都沒有自我意識的概念，她們在貧瘠的環境中逐漸變成了環境的「產物」，也失去了表達的動力或衝動，她們在社會中本身就是失語的。馬百娟們的命運最後就是她們所處的惡劣環境洶湧掩埋掉了。

馬百娟上學很晚，是因為她爸爸認為，上學不上學最後都會打工，所以不要她上學，後來是校長三番五次的上門勸服，她父親才同意讓她上學，她開始上學那一年已經10歲了。

馬百娟

去寧夏的是因為馬百娟哥哥在寧夏打工，他希望自己的弟弟妹妹能上學近點，所以跟父親一起把全家從甘肅遷到寧夏，在離家走路不到一公里的水車小學上學。

而之前馬百勝每天上學來回需要走16公里的路程，馬百娟每天也需要走2-3公里的路。但是第二年弟弟就退學了，然後緊接著馬百娟也退學了。

徐佳

徐佳的面試單位是提前溝通好了，否則沒法拍攝的。

馬百娟在酒店找工作的鏡頭完全是即興的，沒有提前溝通，包括經理的出現和反應都不是提前安排或排練的，也沒法安排。這些其實都是紀錄片製作中製片的工作。

作者｜鄭瓊

編輯｜劉鑫

內容轉自公眾號：月光放映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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