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鈕扣人 Buttonman》：生命充滿著粗糙的溫度，神作

編劇和導演牽強地給那些黑暗世界收屍並販賣死者器官的人一個名號—-紐扣人，因為他們工作時給要給死者扣上衣服的第一顆鈕扣。扣上紐扣與收屍的工作，並沒有什麼必然性，也無關整個情節的發展，但因此創造一個地下社會的符號，是為創舉。可以參照的近例是杜琪峰的《黑社會》系列，並沒有典型和明確的長老議事會或者代表權勢的龍頭杖，當杜琪峰的電影里創造了如此等級和象徵後，觀眾便以為會存在（或許真實存在）。更可以參考的是金庸武俠世界，少林、武當隱為武林領袖的大派地位也是為世人所默認。

80分鐘的現有版本，可能被剪，但無論是床戲還是血腥的解剖場面，只要不是大幅修改了結局，問題都不大。《紐扣人[Buttonman]》讓我讚許的本來就是鏡頭語言中省略的人際關係及事件因果。短促而片斷狀的剪輯，將導演錢人豪的心思說得足夠明白，節奏與時長也恰好暗合了世人快捷忙碌的心態，《紐扣人》的味道就在不停猜測和推斷中—-Cult電影的特徵之一。

在本片隨處可見的鏡頭語言，挑兩處簡單地方註解下。

殺手華在阿偉和小子的隔壁房間虐殺了妓女阿觀（李蒨蓉 飾），兩人在事後去收屍時，鏡頭是從一個衣櫥的百頁口望外拍攝—-鏡頭的所在處暗示了電影的前後情節，（見下圖）。阿觀一直是帶著女兒在外攬客，事發之前，她在給客人口交時都是讓女兒自己找地方躲起來，然後完事後喊女兒出來（-!-，有點和女兒玩捉迷藏的意思）。這段情節至少交代了三件事：1）合乎情理，街邊的浮花（《我不賣身，我賣子宮[True Women For Sale]》）還有道德的顧慮，不願在女兒面前做著不堪的事情，避開自己的女兒；2）伏筆，每次交易，阿觀要避著女兒，故意讓女孩「躲」起來。因此也有了阿觀在房間被殺手殺死時，女孩躲在衣櫥的視角鏡頭；3）悲劇的鋪墊，鏡頭切到巷弄時，只有阿觀一個人，小孩子不見了，然後是阿觀開始焦急地呼喊。觀眾此時應該隱隱感到小孩子可能會有危險—-導演沒有立刻上演不幸母女的悲劇，而是馬上安撫了觀眾的情緒—-阿觀抱著女兒出來街邊了。但，可以預見的悲劇仍然發生。

同樣非常豐富的鏡頭語言是殺手華跟蹤嫖客，然後虐殺阿觀的前後。一個旁觀的攝影機從車窗的側面記錄著阿觀與嫖客的勾搭過程—-一切如阿觀以前拉客一樣正常。嫖客沒有露臉的必要，這和阿偉的那位盡職的私人心理醫生以斜後背示人一樣，都不需要實際的容貌。嫖客的部分豬頭臉與鬍子都表示他不是影片之前出現的其它人，鏡頭的焦點是妓女阿觀。情節的風雲突變在嫖客開車載阿觀離開時，從一塊擋風玻璃出去的視線，一輛車跟著他們。那一刻，會有疑惑，但無法猜測發展，必經殺手華和阿觀之間還沒有交集。不再浪費膠捲，導演的快速剪輯和片段式情節馬上宣布了結果：殺手華已經殺死了嫖客，然後取而代之地性虐阿觀，隔壁房間的阿偉與小子在掙扎。再一次揚長而去的殺手又給紐扣人一個爛攤子，阿偉和小子去收拾殘局時，導演不忘給了已死的豬頭臉嫖客一個鏡頭（心思縝密），然後轉入小女孩從衣櫥向外窺探的視線。

電影鏡頭給了可以讓人揣摩的種種細節節，不難看出導演的用心。除了鏡頭語言交代了事件因果之外，還在極短的時間內交代了6～7人的關係。例如小子和阿偉在雨天收屍時，感嘆「（現場）是屠夫乾的活」。話中所指，當時並不明確，後來在阿偉與殺手對答時才算確實。每次死亡場面的亂樣，是殺手華因為嫉妒而施予紐扣人阿偉的報復。

紐扣人只管收屍，「活人不關我們的事」。不用跟外界發生聯繫的孤島生活，是童心未泯的「小人兒」的夢。麻木地肢解屍體，淘空內臟，工作的對象是人是牛還是豬又有什麼關係，都不過是干一份工作掙點工分懷揣著不切實際的人生理想/夢想活著。魯濱遜也需要星期五的作伴，遠古世界人不能獨自在荒野生存，分工更為細緻的現代世界自然更不能，紐扣人阿偉不得已與外界發生聯繫。

戴立忍飾演的醫生，是一個掮客，他為阿偉承接工作，然後雁過拔毛地無聲抽取傭金。抽成、私自接活，寥寥幾筆將醫生貪利性格和他與阿偉的關係都交代清楚。若電影只是這樣，倒無可所說。醫生的卧底警察身份以及他發現阿偉雙面人[Double Agent]後重擊對方，至其失憶的往事，讓電影荒誕與離奇。插一句，阿偉時常頭痛吃藥的畫面也是為這個情節做的鋪墊；本片中的「現在」和「過去」的無區分畫面，與《The Burning Plain[燃燒的平原]》一樣讓觀眾難受（不太建議的剪輯方式）。二人複雜的身份背景，並不需要太多畫面和言語。同樣可以參照的設定，是阿偉與娟娟（關穎 飾演）的相識及因此與刀手華的結怨過程。突然切回去的記憶，1～2分鐘的場景，貴精不貴多的利落。

身心疲憊的阿偉尋找接班人，一群歪瓜裂棗的初選後，轉瞬後就是剛入行的小子（黃閱 飾）獲得青睞，承接紐扣人的衣缽。平行於阿偉和小子確定師徒關係時，小子和師傅的女人娟娟也有了一些情緣（不禁會想起，阿偉和娟娟在床上逗樂是評價某個男人更厲害時的評語）。娟娟奪走了小子的童男之身，小子戀上了對方的成熟。阿偉、小子和娟娟，其間還夾著刀手華和妓女阿觀，複雜的關係呈蜘蛛網狀，80mins的時間理應遠遠不夠，錢人豪不僅把故事講得清楚，並沒落下人物的塑造。

屬於有意但又無心的細節是阿偉與賣快餐的胖師傅。說有意是電影用阿偉對胖師傅的一番自言自語，表明他對殺手華的怒與恨，說無心是阿偉和胖師傅的關係絕非一個店老闆一個老主顧的關係—-兩人作勢比劃戲耍時，可以看到溫情在二人之間流轉（《瘋狂的賽車[Crazy Racer]》里黑皮飾演的耿浩對他痴呆的師傅）。看著阿偉和小子的現在，推測溫情的產生，電影的想像空間。

音樂很不錯，好似一個小樂隊的效果。片尾曲《毀滅之前》由本片中的小子扮演者黃閱演唱。

吳鎮宇飾演著外表神經質的缺陷男人太強。以下的口氣與對白!!!

小子：你是偉哥嗎？

阿偉：幹嘛找偉哥啊？你陽萎嗎？ 我有欠你錢啊？

小子：沒有啊？

阿偉：沒有就走啦！

補充情節

然而，夜路走多了終究遇鬼。某日，偉臨時接到電話必須要去幫社團一個老大收拾不慎被他失手殺死的情婦屍體，偉跟小子到了現場看著明顯是生前受虐致死的美麗女人屍體；心中雖然不滿，但嘴上並沒有多說什麼，卻沒想到從此捲入擺脫不了的漩渦。

屋漏偏逢連夜雨，第一次發生意外；偉跟老大的手下去丟棄屍體時，在路上卻因意外糾紛，讓後車廂放有屍體的轎車被肖小混混趁機偷偷開走，續而發生車禍，因而屍體露餡；因而讓警方循線調查黑幫老大。偉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中知道這下麻煩了。

蘭桂坊。又是在酒吧喝個爛醉，偉趴在吧台上，眼前的桌沿緩慢的爬著一隻蟑螂，趴著的偉，雙眼迷濛，順手拿起飲盡的空玻璃杯反過來罩蓋住那隻盲目的蟑螂，還將反蓋的杯沿微微掀起往裡吐了一口混濁的煙進去；偉看著在杯中掙扎、鬍鬚亂竄想找出路的蟑螂，悲哀的覺得像極了同樣被困著的自己。

暗巷，另一廂。獨自從便利商店走出的小子，口袋的手機突然響了，一直以來向偉學習清道夫毀屍滅跡技巧的小子接到了組織的電話，他聽了話筒中的內容。他停頓了動作，停下腳步，望向轉頭後偉正酩酊大醉的酒吧方向。一直想要自己接case的小子第一個獨當一面的工作居然是……他在心中掙扎著要不要警告一直以來對帶他亦師亦友的偉一聲，明天他將成為他的 「鈕扣人」!?

偉接到了小子的電話提醒，明天晚上十一時他將替他收屍。此時偉也隨即接到社團組織內好友的電話約他明天十點半赴約敘舊，說有好處給他，偉在話筒這頭苦笑了，原來一個可以信任的朋友都沒有。放下電話，偉抬腕看了一下手錶，凌晨三點。等於說他還有剩下將近20個小時可以活而已，走出酒吧門口。他看著空蕩蕩的街道。他想去找一下娟，也許將錢都留給她。

剛下過雨，地面微濕。偉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不知道明天這個時候自己還是不是存活著。能否呼吸到同樣的空氣，偉知道自己唯一的失職必然會被處罰。卻沒有想到社團居然毫不念舊情下場如此嚴重，面對多年好友笑裡藏刀的邀約，小子甘冒風險的好意提醒，還想作卻未作完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可以選擇一走了之，但是一旦逃亡勢必連累小子一起成為被追殺的對象，他不甘心作一個被恣意踩扁的蟑螂，因此他決定……小子也決定破壞規矩提早趕到現場，因為他還有著另一個身分。

一場令人意想不到的結局即將揭曉。雨下個不停，偉口鼻冒出的白煙飄向空中。空氣中的煙霧依舊瀰漫。生命充滿著粗糙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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