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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奮之殤」和「閑暇之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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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書畫,不能不勤奮。近世之鄧散木,足以證明。說起鄧氏的勤奮程度,絕對是碾壓級。上世紀40年代,鄧的聲名如日中天,勤奮精神卻自始至終有增無減,一直到去世。他曾用一個半月臨王羲之的《蘭亭序》45遍,用兩個半月手寫全部《篆韻譜》,用3個半月手寫全部《說文解字》六大本。就篆刻而言,平均每天總要刻幾十方印,一年近萬方。從他20歲算起到他65歲逝世,總數有數十萬方。寫字之勤,刻印之多,不僅在當時屬鳳毛麟角,今天更是罕有其匹。不單數量驚人,而且精品迭出,在近當代藝壇佔得一席之地。

鄧散木書法作品

當整個社會風氣變得日益浮躁,「勤奮」出現了變異,成為「冠冕堂皇」的託辭,或者是華麗的表演,粉墨登場。形形色色的「偽勤奮」,不過是炒作。真正的目的只有一個,為了經濟利益。商業社會中,正如馬克思所說:「一切等級的和固定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一切神聖的東西都被褻瀆了。」客觀地說,喜新厭舊、投機取巧是人的本性,但凡有捷徑就會走捷徑。比如說,書畫家都知道磨墨好,卻懶得去做,久而久之,就適應了墨汁。其實,磨墨是情緒的醞釀,有一個構思和緩衝的過程,逐漸被省略。書法變得很「無情」,就有這方面的原因。

不能不說,這是一個缺乏常識的時代,對於勤奮,既熟悉,又陌生。

一種是主動表演。表面價值大於實際價值,根本不是勤奮。花10年時間用小楷抄寫「四大名著」,做成萬米長卷,似乎創造了吉尼斯世界紀錄,實際上無太大的意義。一萬米的長度與藝術質量未必成正比。退一步來講,過去印刷術不發達,讀書主要靠抄,沒有什麼奇怪的。

更不能容忍的是,口水多、口號多,逃避需要消耗精力的事情,轉而做簡單之事。提倡臨帖和寫生,只要求別人,自身從不付諸行動,所以水平始終不怎麼樣。這就是為什麼如此多的大家、名家,如此多的展覽,卻沒有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的根本原因。這種「勤奮的懶人」,熱衷於表演,做出勤奮姿態,自欺欺人,掩耳盜鈴。沒有偉人,「偽人」就趁虛而入。「偽大師」層出不窮。

一種是被動表演,即應酬,看起來比勤奮更勤奮。如今的書畫家習慣參加各種筆會、酒會,解釋的理由是身不由己。為了趕各種場,飛來飛去,所以文章和書畫便出現「草于飛機之上」或「書於潛艇之中」,「炫耀」的心態一覽無餘。這類「勤奮」,簡而言之就是「忙死了」。忙這忙那,自己都說不清整天在忙些什麼,反正就是在忙。忙起來就沒完沒了。有多少心思真正能夠用在書畫上?「忙」即「心亡」,人之所忙,無非是趨名逐利。老子感慨地說:「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應酬」本質上是各種「局」或「場」,為了證明自己尚且合群,一群人在相互喧嘩卻各自孤獨,觥籌交錯間有模有樣,曲終人散,一無所有。應酬使得身心分離。現代社會是一個極度活躍的世界,每個人都有著多重任務處理,理念狂熱會導致現實自我被蒙蔽,以為自己真的很多能。社交往來所激發的只是一種「反應式思維」,而非「自創式思維」,極大地限制了創造性,會對心理健康造成不良影響。如果不知道如何反思與平衡,遲早會倦怠甚至厭惡。

勤有勤快、迅速之意,基於人的自然本性。現實中有時也會偷懶,伴隨著挫敗、猶豫,通過調整而繼續前行。奮含奮進、奮發之意,強調發揮人主動性,相信天道酬勤。日復一日的踽踽獨行,即使天資一般,哪怕生不逢時,也可能是大器晚成。現代社會信息渠道廣泛,展示的方式和平台很多,已非少數人能夠佔據和把控。能否成功,差別在於勤奮。當然要真實的勤奮,可以看到真實的自我和自我的真實。一個人能想到的捷徑,別人也會想到,感覺自己運氣好,別人可能運氣更好。覺得自己社會關係好,別人可能關係更硬。只有勤奮,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

在人生的任何一個階段,勤奮的意義非凡,代表著一份誓不罷休的決心,一份持之以恆的毅力,一份端正積極的態度和一份日積月累的行動。勤奮不是突擊強化,而是持之以恆,需要有條不紊、穩步推進,具備計劃性、系統性和高效性,最關鍵的是執行力,付諸行動。勤奮是一個人的事,不是做給眾人看的,不是一種看上去很美的姿勢。勤奮是明智和理智的結合、自覺和自由的結合、行動和思想的結合。

勤奮的前提是效率。花死力氣,不懂方法,可能是低質量的勤奮,甚至是無效的勤奮,或者是偽裝起來的懶惰。愛因斯坦曾說:「我從來不記在辭典上已經印著的東西,我的記憶力是用來記憶書本上沒有的東西。」當然,注重方法並不是投機取巧,而是提升效率。該做的事一定要做,該有的過程不能省略。就像一個人,從少年到中年再到老年,不可能一下子跨入老年。過去提倡「笨鳥先飛」。如果是南轅北轍,豈不是越來越錯?

真正的勤奮,不是被迫機械性的重複勞動,也不是自我感動式的摧殘健康,也就是說,並非日夜不停地練字、寫生就是勤奮。臨池到累死,那是玩命。勤奮需要一種發自內心地對目標的認同感,對於那些無法獲得即刻回報的事情依然能保持十年如一日的專註。現在流行炫耀個人多才多藝,最近又讀了幾本書,舉辦了什麼講座,不但遇到熱門事件可以夸夸其談,在冷門的領域也能插上一腳。最大的問題是有很多方向,對很多事情感興趣,但都不曾深入地研究一個領域,沒有坐定成佛的心態。當興趣遠遠大於個人的能力和時間,要學會收縮興趣,控制慾望,聚焦一處,專註某個領域,將自己最擅長的事情做到極致。為了能做到極致,就知道自己該學什麼、做什麼、想什麼。

勤奮雖很重要,卻只是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必須配備「深度思考」,凝聚了深度思考的努力才是真正的勤奮。做任何事情必須有一定的時間精力投入,滿足了基本的時間付出後,差別在於思維水平高低。書畫家要做思維上不屈不撓的強者,只有習慣了「深度思考」,才能提升認知水平,不斷接近目標。書畫史中任何引領時代的大師,無一不是思想的巨人,強調行動的實踐派。

在這個海量信息且不斷碎片化的網路社會中,極容易成為信息過載的受害者——看似馬不停蹄地在主動或被動地「完成這個」「解決那個」,甚至不放過吃飯、行走或睡前的間隙,致使內省與反思成為被遺忘的美德。事實上,時常放下一切,什麼也不做,反而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穫。書畫家目前所面臨最大的問題並不是如何獲取信息,而是如何不被海量信息淹沒,不被庸俗瑣事所挾裹,留出充足的時間來思考。要知道,「無聊」有時恰恰是一種閾限空間,是探索未知領域的重要資源,然而在繁忙的潮流下,「什麼也不做」不容易辦到,也很難被接受。

書畫家要時常捫心自問:「我用什麼時間來思考?」所以,得有點閑思、閑心、閑趣、閑情,正如宋儒邵雍所言:「萬物靜觀皆自得。」閑可生出寧靜心、平常心,做到靜以自處,心地平常,人才可以外看天地,於一草一木之間看出一番深情來;內觀自身,於日常應對當中對自己有一份清楚的知解與省察。按照現代科學的說法,潛意識通常不會立即轉化為有意識的想法,需要一個孵化過程。按照既定的步驟深入思考,即使停止有意識的工作後,仍然會無意識地關注某一問題,所以創造性思維往往可能在諸如散步、開車、閱讀之時閃現,有很多廣為人知的天才想法都是「突然冒出來的」,如阿基米德在浴室中發現阿基米德定律,牛頓在林肯郡花園中發現地心引力,保羅·麥卡特尼某天早晨醒來後譜寫了睡夢中出現的「Yesterday」旋律。

勤奮是一種強度,書畫成就更需要長度、厚度、密度、寬度、廣度,因而不是僅僅有勤奮就能實現。書畫可以讓個體生命變得更加雍容和悠長。傳統文化的潛移默化,必須天長日久、水滴石穿,才能浸潤人心。書畫是「慢熱」。長度不單單是作品尺寸那樣簡單。書畫家一輩子走過的路,註定是一場馬拉松。當下書畫家心中要有另一重非關物質利害的天地——比如哲學,比如歷史,比如宗教,比如文學和豐富多樣的藝術。因為呼吸這些人文的空氣,人才活得明澈和從容。因為人文營養的持久浸潤、熏陶、習染,人才活得有性情、有尊嚴。能於百忙之中領略這一重天地的風情,非有閑在之心、向道之意不能如此。余英時曾有論述:「在『禮壞樂崩』之餘,人間性格的『道』是以重建政治社會秩序為最主要的任務。但是『道』的存在並不能通過具體的、客觀的形式來掌握。它既不化身為人格性的上帝,也不表現於教會式的組織,而只有靠以『道』自任的個人—知識分子—來彰顯。」有鑒於此,書畫家從來不能停止思考。所謂的勤奮,不僅僅是實踐,也涵蓋思考。技法和心態由此成為兩大關鍵因素。技法上需要勤奮,心態上需要閑暇。這才是一張一弛的真諦。

刊於《藝術市場》2017年6月號下半月刊

薛元明 藝術批評家

版面編輯:龐思建 微信編輯: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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