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它藏在心裡，帶著它去向我該去的地方

再見蕭然

由於雪天的緣故，我的行程走的並不順利，加班車駛到蓮花鎮便停了下來，看到司機如此的不負責任，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卻也只能暫停下來，尋找吃食住房。這是一個極其貧困的地方，四面環繞著群山，幾座三層住房就像在搖籃里。太陽很大，光彩黯然的映在群山的雪上，閃耀著微弱的光芒。山上一階一階的是梯田，落雪蓋得非常嚴實，有幾根野草的干枝破雪而出，把整個世界襯托的單調荒涼。乾旱的緣故，樹木很少。看起來已經枯死的模樣，一陣風過，光禿禿的樹榦上顫顫地綴著幾片不肯就去的枯葉，瑟縮地打著旋兒。 烏鴉沒有飛起來，搖頭擺尾的叫囂著冬天的荒涼。

我的行程一直是孤單的，從來沒有同行的人，不過我已經習慣了獨自往來，不想任何人的牽絆，如此倒也索性自然。這裡很少有飯店，卻車站旁邊的「華庭食府」吸引了我的眼光。雖然裝飾的遠不如蘇州的豪華氣派，在這裡已經是非常的講究奪目了，門上裝潢的招牌被油煙熏染的污跡斑斑，同時，黃土也隱去了僅剩的光華。我不由的懷想起柳靜還有一些其他蘇州遊玩時的朋友。我進了去，服務員熱情的遞來食譜，端水上茶，親切問候，心情自然的熱切了起來。點了一碗麵食，喝茶玩轉起手機進行等待。一個甜美熟悉的聲音道：「給，您的面好了。」我「哦」了聲，沒有抬頭，卻看到了她往桌子放飯時手明顯的顫抖，我沒有自主的抬起頭看她，然而她已經轉身離去了。

飯畢出了門，車站沒有車，我四下走動熟悉著這裡，很巧的又看到了剛才端飯的那個服務員，雖然剛才沒看清她的模樣，但對她的著裝和走姿已經很熟悉了。她手裡食品袋裡提著雜七雜八的食物，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提這些。看著她朝我站的方向過來，我不由得轉過了身，我明顯的感覺到她在我背後稍停片刻便很小心地離開了。我轉過身的時候她已經到街角了，卻正好也轉過頭來，我看清了她的面目，原來是蕭然。

以前一起的時候，她的學習就很好,人品相貌都很出眾，圍著她轉的的男女生非常之多。可是我一直不是很喜歡她， 不喜歡她高傲的樣子，目空一切，還有看人的那種不經意。但是我倒是看重她的著裝，她喜歡一件灰白色的休閑服和一套淡藍色的牛仔褲，穿的很乾凈，和她同學的日子裡，她總是這樣穿。我們不常交往，所以對她是很少的了解。後來聽同學們說，她被學校保研了，香港「感恩杯」項目對她也進行了贊助，她是帶著眾人仰慕的眼光和很多老師的期待去讀研的，她人生路上春天的花朵就這樣盛開了。卻如今在這裡碰見，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

當我們的目光相對時，她停了下來，低著頭默默的朝我走來，走到我跟前，才慢慢抬起頭來，「我最不想讓你看到我這樣狼狽的樣子，卻終於你還是撞見了。」她再沒有說什麼，卻滿眼的無奈與淚光。看到這裡，我差不多已經明白了她的狀況，我也沒有向她再問什麼。我們就這樣沉默著，持續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始詢問我的情況。然後相互寒暄了一會後，她把手裡的東西接給我，只是囑咐我當心弄髒衣服，接著她去了對面的燒烤店。出來時手裡買了好多東西。走到我跟前，「來，天冷，喝這個暖暖身子，她接給我一罐熱了的牛奶，自己卻持了一袋豆漿。她看到我的疑惑後，「我知道你不喜歡豆漿，可我喜歡這個，嘿嘿。」她搖了搖手裡的豆漿袋，做了一個可愛的表情。然後口裡叼著豆漿袋，遞給我一根火腿腸。

我們隨意的走著看，蓮花亭生態公園轉完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的有些昏黃。我打算要走，蕭然也並沒有勸留我，我們又來到了車站，她從我手裡接過那些提著的飯菜放到華庭飯店的桌上，又去便利店買了一些我坐車吃的飲料和餅乾，東西買來後才小心翼翼的說，「今天你可以不走么？」我對她笑了一下，我說我必須趕回去。她把提著的東西接到我手裡的時候，她默默的又低下了頭，看到車來我要走的時候，她猛地從我胳膊上拉了一把，我轉身再看時，她的淚水扒拉扒拉的落了下來。這樣一來，我實在沒有堅持走的勇氣了。「嘿嘿，今天遲了，我也回不了家，明天再說吧。」她立馬破涕為笑，「嗯嗯」馬上放開了拉我胳膊的手。我看了一下周圍，只有華庭賓館可以住宿，我說明了意思後，她看著我說：「那裡麵價錢很高的，就不要浪費錢了，省下來你可以給阿姨買點其他吃的東西。要不去我那裡吧，我們都不要睡覺，玩電腦就可以了！」我從來不想進女生的宿舍，她這麼一說反讓我難堪起來，接著她又說：「你不會也介意這些吧？」「沒有的，只是你一個女生，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聽到這裡她苦笑了一下，接著又說：「我有什麼名聲，別人喜歡怎麼說就讓他去說好了，你都不介意，我有什麼好介意的。」

然後決定下來後，蕭然說她要親手給我做火鍋，我們買了菜和肉片去了她的宿舍。這是一件租的水泥式結構的民用房，看起來已經破舊不堪，進了屋子，由於雪天的緣故，冷的滲人。玻璃空隙里的風在耳邊吹響著聲音，燈泡很高，已經燒壞了，她夠不著換，所以只能用檯燈。牆壁用舊報紙糊著，上邊的膠帶粘了一次又一次，防止破角掉下來。但是她打掃的非常乾淨，床上放著筆記本電腦，這是她舅舅買給她的獎品。她擅長刺繡和畫畫，十字綉綉了一半，整齊的摺疊著放在枕邊。看到這些，我心裡酸澀的流淌著淚水。煮好火鍋後，沒有凳子，我們兩個蹲下來圍著鍋吃，蕭然吃到中途的時候猛然間笑得死去活來，我問為什麼。她笑著說：「我不曾想，堂堂的劉興將同學也可以這麼隨和，你看看我們兩個像不像要飯的孩子？這要讓其他人看見了，會咋說你或者咋說我？」雖然是玩笑的話，卻每句都到了我的心上。吃完已經很遲了，沒有買來燈泡，檯燈黑暗著總是找不到視野。電熱毯開了高溫她叫我洗腳後上床暖著。

電腦上都是韓劇，我不喜歡，所以坐在床上用被子蓋住暖和著原已冰涼的腿腳，然後聊起天來。原來蕭然並沒有畢業，到明年六月才是畢業的時間。本來她不想考研究生，想畢業了就找份工作。由於蕭叔叔腿腳不靈便，所以只能靠騎三輪自行車給百貨店送貨換取一千四百元每月的酬金。阿姨則在家裡持家務，順便照看三畝多旱地。所以她們家一直很窮。而蕭叔叔一次在路上遇上堵車，加上天冷，停的時間久了腿沒有了直覺，無意碰在一輛奧迪汽車上，車主要求賠償，蕭叔叔的錢全部給了蕭然上學，沒有能力賠償。因此驚動了貨主，貨主很仁義，幫忙賠了車主，因此蕭叔叔欠下了三千多元的債務。蕭叔叔是老年得子，在蕭然十四歲的時候生下弟弟蕭可，現在小學三年級。

蕭叔叔經過這一番折騰沒有了多餘給蕭然的錢，她只能勤工儉學，打工讀書。阿姨走投無路了就和村裡的婆娘上山去撿地皮菜，加上價格很樂觀，兩個月的時間就撿了 十幾麻袋。阿姨很高興，也想著賣了給蕭然和兒子買兩件像樣的衣服，想到有錢給孩子買衣服，高興地總是半夜起來計劃著其他美好的事情。值此時節，恰巧蕭然的二爸也去賣地皮菜，於是合將起來就拉了滿滿一車，帶著豐收的喜悅。誰料想半路下坡轉彎的時候，由於路面結冰的緣故，剎車失了靈，人和車都從半山滾了下去。幸好下面是修路堆積的軟土，沒有要了命，可是蕭阿姨的身體多處造成骨折，甚至有的地方骨頭粉碎性骨折，只能進醫院卧床休息。地皮菜也散了一山溝。弟弟還小，阿姨進了醫院就需要人照顧，左右為難之際，蕭然只能放棄學業，回家照顧母親。而更加不幸的是，蕭叔叔的慢性乙肝被傳揚出去，百貨老闆就死活不敢用了，免了欠他的三千多元，打湊了一千多就打發叔叔回家了。叔叔又找了好多工作，無果，如此一來，所有的重任便落在了這個弱小女孩的肩上。蕭然退了香港感恩杯贊助的四千伍佰元，辦了休學，在老師的挽留嘆息中毅然決然的走向掙錢的工作崗位。

聽完蕭然的話，我被她完全的折服了。我沒有一點能幫助她的能力，除了心裡的痛楚在沒有一絲可行的辦法。說完不久，她就枕著我的腿睡著了，是啊，一個小姑娘撐著一個家，這不僅僅只是勇氣，的確太累了。看著她累著睡著的樣子，我頓時感慨萬千。用枕頭換了我的腿後，替她拉好被子，我抱起電腦放到小電腦桌上翻看了起來。桌面上放著一首《香巴拉並不遙遠》的歌曲 ，我點擊打開後便唱了起來：

有一個美麗的地方,人們都把它嚮往

那裡四季常青,那裡鳥語花香

那裡沒有痛苦,那裡沒有憂傷

它的名字叫香巴拉,傳說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蕭然六點半就起來，給我提了早餐然後就上班去了，走的時候天色還早。我吃完上床睡了一會，起來後出去割了點塑料，買了燈泡，把窗戶用塑料釘了，然後換了燈泡，把房子裡面壞的東西收拾了一遍後，天色已經接近中午了。她打電話叫我，我們一起吃了飯。下午她要送我，像老闆娘請了兩個小時的假，我問她過年能回家不，她說不回，加班掙錢了要給弟弟買新的衣服，爸爸還要吃藥，還有媽媽住院欠別人的錢。說完朝我微微的笑了，卻嘴唇變得乾燥起來。

又是黃昏了，夕陽變得很大，紅透了，在青石瓦尖上頂著，那酡紅如醉，襯托著天邊加深的暮色。晚風帶著清澈的涼意， 隨著暮色浸染，那是一種十分艷麗的凄楚之美，讓你想流幾行感懷身世之淚，卻又被那 逐漸淡去的醉紅所懾住，而情願把奔放的情感凝結。月亮在東方露出了影子，掛在一棵老榆樹的樹梢上。家家戶戶已經起了炊煙。蕭然看著這些有些意亂神迷，時不時的陷入陶醉狀態。這是最後一輛班車，我加快了腳步。等上車時蕭然默默地擦著眼角的淚花。傍晚的風是清冷的，吹著已經乾枯的野草，炊煙明顯的傾斜了起來。蕭然的身後是一棵上百年的老榆樹，枝丫已經死去了，但是人們敬畏它，沒人願意去砍一棵神一樣的樹。樹枝幹上面架著很多喜鵲的巢。不知名的長尾鳥將黃昏叫的越發的清冷。

曾有一位畫家畫過一幅霜染楓林的《秋院》。高高的楓樹，靜靜掩住一園幽寂，樹後重門深掩，看不盡的寂寥，好像我曾生活其中，品嘗過秋之清寂。而我仍想悄悄步 畫里，問訊那深掩的重門，看其中有多少灰 塵，封存著多少生活的足跡。 最耐尋味的秋日天宇的閑雲。那麼淡淡然、 悠悠然，悄悄遠離塵間，對俗世悲歡擾攘， 不再有動於衷。

而我面前的這彷彿正是如此，我把它藏在心裡，帶著它去向我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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