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長江：春色在鄰家

最新 07-08

孫長江：春色在鄰家

春色在鄰家

兩隻蝴蝶，追逐著，翻飛著，進入了教室；好奇的孩子們開始坐不住板凳了，有的去抓蝴蝶，有的在看別人抓蝴蝶……總之，剛剛還是一片寧靜的教室里，一片喧嘩聲。

聰明的老師，只說了一句話，一句應該說很富有詩意也很平常的話，教室里真的就恢復了寧靜。老師不慌不忙地說：「孩子們，今天我們的課太精彩了，連蝴蝶都千里迢迢地趕來聽我們的課了！」

真的，如果我是那群孩子們中的一個，我的眼前肯定會幻化出一個春天，眼中一定會被引出兩行滾燙的淚來。

在這個喧囂著瀰漫著躁狂的世上，唯有詩，能夠使人的心靈安靜下來吧。我想。

真沒想到，這詩一般的語言，這被詩化了的一切，竟然被一位從大老遠被校方花高價（至少得給人家報銷往返飛機票吧？）「請」來的專家，痛斥為「淺薄」！

於是，我的心著實痛苦了一下！就像幾天前對電腦半通不通的我，把自己辛辛苦苦寫成的一篇最心愛的小說《教研組新來的年輕人》，「一剪刀」「剪」掉了，卻忘了「粘貼」，待我醒過神兒來，卻再也「追」它不著了一樣，十分絕望。

於是，我想到了武漢長江大橋落成，詩人們雲集橋頭，紛紛賦詩，讚美大橋的雄偉。一位詩人把長江大橋比喻成了彩虹，於是，有人鼓掌；又一位詩人不甘落後，把大橋比作了「巨龍」，於是，噼里啪啦又一陣掌聲……輪到臧老（臧克家）了，人們期待著，看這位老先生還能拿出什麼喻體來。臧老脫口說出的竟是：「有人把長江大橋比作彩虹，有人把長江大橋比作巨龍；我說長江大橋就是長江大橋！」沒有掌聲，愕然的人們，被驚呆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學界泰斗，詩界崑崙，竟然會說出這樣淺薄的「話」來！但不久，人們終於像「大徹大悟」了一般，掌聲，控制不住了的絕非捧場的掌聲，響徹雲霄。「真的啊，長江大橋是獨一無二的！所以臧老才說『長江大橋就是長江大橋！』」

我想，我面前的這位還在台上口若懸河的專家，如果我不告訴他，這是臧老的詩，他的眼神里一定也還會出現先前的那種讓我痛苦不堪的蔑視吧？

在這個四處玄侃著不是真理的荒謬的天地間，唯有詩，能夠讓人清醒下來，真切地看到真理的形象吧。我又在想。

想像力並不怎麼豐富但也並非很差勁的我，又想到了我的單位，還有許多別人的單位里的例會。

平常大家各自都在忙著自己的一攤，太投入，因為都太熱愛自己「事業的起點」了，很少會有像在少有實際意義的中國式會場上這樣「什麼都可以不想」，「什麼都可以不做」的時候。於是，開會，聽報告，謝天謝地，良機天降。於是，終於撈到了能夠和同在一個屋檐下卻總是撈不到的能與自己親愛的同事們嘮嘮嗑，嘮嘮自己的疲勞，嘮嘮自己攢了許久的思念的機會，沒有誰會錯失良機的！其實這本沒有什麼可以「厚非」的，更何況「密談」的聲音肯定不會大，是遠不足以抵消那原本就該消滅，而且還是通過麥克風傳布出來的接近乾嚎的「吼叫」出來的噪音的。

在這個充滿著謊言與欺騙的世間，唯有詩，是溫暖的，是明亮的，是充滿著愛意的。我一直都在這樣想。

而且我更在想，就在我想著這一切的時候，那個仍舊在台上滔滔不絕地玄侃」著他「玄侃「了許久，也一定」玄侃「了半個中國，抑或大半個中國了的中國式專家，是否能夠知道此時此刻，作為他的唯一的忠實「聽眾」的我，為什麼看著看著，聽著聽著，竟會不自覺地「噴」地笑了，並且笑出了聲！

我沒那麼複雜，更缺少必要的城府。我的笑，其實來得很簡單，覺得好笑就笑了。我是在笑他一定是為了加強他「玄侃」的力度，「玄侃」的感染力，那不時地揮動一下手臂，再揮動一下手臂的動作，太滑稽了！看著他揮舞著手臂時的囂張，我就想「巴以爭端」總算可以解決了；他又肆意地揮舞了一下手臂，我的期望值更高了，心想，伊朗的「核濃縮」終於可以了斷了，朝鮮的「核訛詐」也終於可以叫停了，中國所有的不是問題的問題終於可以……這動作，簡直太滑稽了！

樂不可支的我，此刻，所有的祈盼就都集中在了一點上。

你，風光招搖的專家，怎麼就不能，在大家終於「化腐朽為神奇」、「有閑」地利用著你的毫無意義的聒噪，安安靜靜地親切地談著人世間最美的情感的時候，來點「高深」的東西，譬如詩（因為，因為唯有詩，才離春天最近；唯有詩，才最能安撫到心之痛處），讓他們把嘴閉上！可是，離開了這個會場就又會招搖在另一個會場上的專家學者們，你們能做到嗎？

可是，被你痛斥為「淺薄」的，也許什麼頭銜（也許正因為什麼頭銜都沒有才被視之為「淺薄」吧）都沒有的老師卻做到了！

要知道，孩子們「撒」起歡來，有一種方法是很有效的：拿出一個「壞」老師的淫威來就足夠了！抑或把他們的家長弄來，沒鼻子沒臉地扒擦一頓，抑或堅決不在牆壁上給那些天趣尚在的孩子們加上印小紅花……但她沒有！她用愉快的心態，用理解一切的博大，用一句詩，一句真的我還從沒讀到過的如此美麗的詩句，就讓淘氣包子們在會心的一笑後，繼續著他們那一定是更加富有詩情畫意的學習的；因為有著詩一般情懷的老師的課，一定錯不了！

於是，我睜開了似睡非睡的眼睛，掃視了一下會場。

終於，在校領導的「訓斥」下，會場上，真的沒有「聲音」了：因為大家都睡著了，因為大家都太累了，因為……

我是輕易不使用省略號的；但此時此刻，我用了。因為，我太不忍心讓冠冕堂皇的專家學者們，太難過了！

於是，讀了一些詩也湊趣寫過一些詩的我，不覺抬起頭來，看了眼親愛的專家因為蠅營狗苟而禿頂於是便顯得有點碩大無朋的腦門上滿是汗，作為也許就是他唯一的聽眾也是最同情他的我，就又想起王駕的詩來「蛺蝶紛紛過牆去，卻疑春色在鄰家」來。

真的，我很同情他，同情他們：為什麼，你們怎麼就那麼不爭氣！在你們那自鳴得意於自己淵博的心中，怎麼就能夠沒有詩呢？

我真想對他，不，是對他們，說：有春天的地方才有「蛺蝶」，有春天的地方才有詩；有詩的地方也才有寧靜的課堂，寧靜的會場，和一顆顆在寧靜中向你，向你們，表示出肅然的心靈！

完稿於2017年6月27日北京潤千秋

孫長江簡介

孫長江，哈爾濱第三中學語文高級教師，黑龍江作家協會會員，黑龍江散文詩學會會員，《演講與口才》雜誌的特約顧問。退休前，曾是哈爾濱《新晚報》、《廣播電視周報》、《學子》雜誌的特約撰稿人，《作文通訊》的特約編委。曾出版過《跟我學寫作文》《輕輕鬆鬆走進作文天地》《精品作文名師點評》等二十餘部專著。小說集有《遺落在荒原上的記憶》《溫暖的眼睛》等，曾經在國內和台灣發表過《台灣一路行》《有支曲子，惹我青衫濕》《年輕真好》等上百篇散文，還在許多報紙上發表過詩歌，如《幸福》《收藏》《洗衣曲》《虹之遐想》等幾十首。

現已退休，定居在北京，每天仍在孜孜矻矻地寫著他在當老師的三十年里無法完成的夙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