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新詩史上的一座高峰

最新 07-09

飄落的，明明是冬雨，

但淋到你身上，卻比秋雨還像

幾隻白鷺在瑟瑟的蘆葦邊

糾正天鵝的海寧話。大江東去

就一定比鱸魚的味道

發音更准嗎？丁橋鎮附近，

大缺口不負責缺口的意思

可能還有很多：比如無潮可觀時，

你身上的缺口，其實也不小。

接著，作為一種情形，愛與死，

發誓在邊界上追上你；

但從外表上看，這一切

不過是渾濁的錢塘浪

正漫過我們的矛盾

試圖從你身上找到唯一的答案。

第一次讀臧棣的詩歌，是這首《大缺口觀潮入門》。後來了解到在第四屆中國（寧海）徐志摩詩歌節現場，臧棣朗誦了他自己的這首詩歌。

要論借物抒情，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採風作詩，臧棣這樣的一首「觀潮別感」相信會讓很多「著名詩人」自行慚愧。

也罷，我們來看看臧棣的一些簡介：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畢業於北京大學，1997年獲得文學博士學位，1999年至2000年任美國加州大學戴維斯校區訪問學者。曾獲《作家》雜誌2000年度詩歌獎，2015年星星年度詩人獎等等，著有詩集《燕園紀事》《風吹草動》《新鮮的荊棘》，編選有《里爾克詩選》《1998年中國最佳詩歌》《北大詩選》(與西渡合編)......

這就難怪了。

畢竟沒幾個是北大中文系的，臧棣的身份在詩人裡面是非常正統的「知識分子」。

這裡插入臧棣的簡介並非多餘，畢竟，詩寫有這樣濃厚的底蘊背景，這已經和許多人不在同一個層次了。

但是你可以看到，包括在一些詩歌訪談對話中，這個出自名府的詩人，依舊保持著謙卑的姿態。

除了這份心境，勤奮是臧棣另外一個值得提及的。往往，你的閱讀跟不上他的創作。

所以你可以看到臧棣的「叢書系列」，「入門系列」等一大片大片的詩歌。

這有點像那句老話，不怕學霸比你聰明，就怕聰明的學霸比你更加勤奮。

當然，我們沒有絲毫競爭的意思，也爭不過。

我記得有人提到過，臧棣，是中國新詩史上的一座高峰。

在「叢書系列中」，你會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諸如《必要的天使叢書》，《被解放的姜戈遇到了技術原因叢書》，《斬首的邀請叢書》等等，你甚至會遇上這樣那樣生澀的詩句，

如「剎那間，安靜是一顆頭顱，

世界只好露出尾巴。」

又如「不流淚時，櫻桃反抗

我們的記憶，猶如珍珠

反過來從裡面製作了

封閉它的貝殼。」

再如「我輕佻人類的盡頭

但是，尊敬大街的盡頭。

和田野相比，大街上沒有散步，

大街上只有遛達，就好像狗

一抬後腿，大廈的牆角便成了

硬梆梆的水泥籬笆。」

往往是前一句不著後一句，讀完發現線索太多，讓人一頭霧水。

其實很多人解讀或者體驗著臧棣的詩歌，這可能是進入「臧棣領域」另外的一條通道：

但是臧棣的詩歌雖然有大量的比喻，我們也看到他不是最終成為意象詩，他最後把這種比喻意象所帶來的感受性發展為一種具有更強烈的知性的面貌。這也是我剛才講為什麼他會用這樣曲折的句法來表達，也使得這首詩不僅僅喚起我們的感受性，同時也是一種知覺性，這種知覺性就帶來一個意義，讓我們以一種新的眼光去的生活。就是他不僅僅是體驗的、感受的，而是帶有某種反思，經過一種知性重新梳理過，像一個牙刷，重新刷過的面貌。（冷霜）

所以我更欣賞臧棣的那些，更能抵達普遍詩意的詩歌，內在空間更大一些的詩歌，以及突然有奇崛感從整體的平衡中跳出的詩歌，又或者，在最節制和智性的推進中突然有情感介入的詩歌。（沈浩波）

無論對其詩歌的評判如何，都不可否認的是，他的詩歌的確令讀者印象深刻。他詩歌中的語言技術的繁殖力和隱喻張力的控制。（漢家）

語言一直都是臧棣的樂趣所在，並且他把這樣的語言遞給了我們享受都母語的魅力。除了語言，在事物的內在邏輯上，需要我們對臧棣的日常生活一一掀開，這樣你才能跟上臧棣的步伐，感受另外的世界。

在「入門系列」中，這就是更加高級的「玩法」了。

像這首《芒果入門》：

芒果的說服力

確實值得借鑒。黃色越醒目，

成熟越絕對。它們贊同這想法，

並鼓勵這樣的遷徙——

甜，沿北方的記憶

放大了世界的愛。每個人

都可能沾邊，和每個人

都有機會沾邊的區別

真的有那麼大嗎？芒果的瘋狂

比你在我們的死亡中

懂得的東西更接近本質；

它們將它們的本色

陳列在時光的形狀中。

不論你在哪兒，只要我們手裡

還沒拿著原始的石頭，

你就比地獄幸運。捏一下五月，

還沒怎麼反應過來呢，

生活的臀部已綴滿了

你的芒果。我如果還有別的替身，

我會比現在更願意看到

將金枝壓向大地的哭泣的

那最後的重量，來自你

有一顆無知的甜心。

還有這首《人生觀入門》：

夜色下，人妖已基本定型，

套路很柔軟，如同人性

在你未出生之前就賭輸了

我們中間的禁果。回頭路重合於

底限的部分，幾乎是個秘密。

僅僅氣息迷人，就已把世界掏空。

擲出的色子，重新撿回時，

已變成月光慷慨的小費。

你不需要魔鏡，稍稍一瞥，

人渣就很醒目，泛濫如

變形記里的甲蟲，正合謀

如何將卡夫卡送上本地的法庭。

時間有點緊。你需要的是

愛的法寶，就好像我們已能確認

柏拉圖確實說過：每個人

都是詩人。你不妨再大膽點，

比如，深藏在石頭裡面的，

一旦劈開，那跳出來的，

更神奇的造物，你還會憑我們的天性，

給他起一個人的名字嗎？

另外在一些訪談對話中，你可以看懂一些主導他創作的元素：

一開始寫詩，是覺得詩的表達，能帶來一種新奇的感受。這種新奇的感受，能突破日常生存中的很多謊言，刺激一個人回到生命的本意。（百年新詩：存在及其意義——臧棣答楊黎六問）

作為一個詩人，我專註於這種關聯，對句子和句子之間的相互游移所形成的隱喻張力深感興趣。對我來說，這也是現代寫作吸引人的地方。從書寫的角度看，詩的秘密差不多就存在於句子和句子之間的那些褶皺和縫隙里。就此而言，我覺得像北島那樣的只會往外蹦躂句子的寫作，實在很乏味。北島的寫作只會跳躍，沒有編織。而在我看來，他的跳躍只是很表面的東西，缺乏內在的彈性。一個詩人寫東西，他總得編織點什麼吧。換句話說，詩的寫作總要觸及語言的纖維。（臧棣創作談）

其實，「語感」在所有文類的寫作中，都很重要。沒有好的語感，再好的素材也無法得到獨特的表現。不過，詩歌對語感的依賴又有自己的特殊的一面。特別是抒情詩。在很多時候，語感變成了一種出奇制勝的手段。原因就在於，獨特的語感可以給常見的題材或素材來一種奇異的陌生化的效果。（對話《廣西文學》）

放下身段」「回歸日常」「接地氣」，我都贊同。首先，它們與我看重的詩的開放性有關。以往的詩歌觀念中，有很多作繭自縛的東西，無形中為詩的寫作設置了很多莫名的禁區。（採訪者：邵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