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不是義務，也不是責任——深度解讀中國式長幼之愛

說明:因為我反對碎片化思考，追求思考的完整性，所以篇幅較長。我目前主要是寫給願意忍受有意義的痛苦，渴望深度成長自己的朋友。我現在真的有話說，特別想說給你聽。希望你也能獲得我所體驗到的這種成長的快樂。你快樂了就滿足了我表達愛的需要。我因此很感激你。我相信你能接納我寫作和朗讀中的種種缺陷，所以才會堅持傾聽，謝謝你。能有幾十位朋友堅持傾聽我的艱澀表達，我深感知足。相遇是緣分，感恩遇見。

——當愛是清醒地發自內心的時候，才是真正自由的。如果你的愛的行為是出於責任和義務、或者恐懼和羞愧，甚至只是下意識的反應，就是不自由的，甚至算不上是真愛。

真愛不是義務，也不是責任——深度解讀中國式長幼之愛

你不是嫌我不來看你嗎

我大學畢業後先被派到一個鄉鎮級中學教書，我和學生們走得很近，學生們不怕我，喜歡和我開玩笑，我也覺得他們很可愛，有時候真的嚴厲不起來。有兩個孩子是親姐妹，她們先後都成了我的學生。有一次我和那位妹妹聊起姐姐，半開玩笑地說：「你姐姐畢業了，就不來看她的老師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幾天以後，出乎我的意料，那位姐姐竟然真的來看我了，還提了一箱冰牛奶。她那時還是高中生，當然花的是父母的錢，我怎麼好意思收他的禮物。但是畢竟是她的心意，又不好推辭，但是又要假裝推辭。我推辭時，她說的一句話，過去好幾年了，我竟然還隱隱約約記著，今天又突然想起來，才恍然大悟她當時為什麼要那麼說。我又為什麼至今記得那件事。

我推測一下，以這孩子活潑的性格，她當時一定是笑著說了這句話：「你不是說嫌我不來看你嗎？」以我當時的情商，一定是笑笑就過去了的，一定沒有在意。但是為什麼現在還記著，那就說明，那句話一定觸動了我，但是我的意識否認了它，而被壓抑在潛意識中了。

我又想起另一件非常類似的事，這件更久遠，那可能是我上大學後第一次放假回家，因為我的兩位哥哥已經成家，他們住在城裡，回村前，我要先去哥哥家走走。回到家裡，我母親說，你大老遠回來，太累，直接回來就行了。我記得自己當時脫口說了一句：「要去的，不然我嫂子們會嫌我不去他們家。」大概是因為當時也意識到了哪裡不對勁，所以這句話現在還隱隱約約記著。

中國式的愛靠責任維繫

直到現在我才清楚地意識到這兩個故事裡所隱含著的中國人傳統關係模式的嚴重問題。人與人之間最內在的聯結靠得是虛而不實的禮儀、禮貌背後的責任和義務，以及責任和義務背後的恐懼與羞愧，而不是發自內心的情感。愛與自由都是嚴重缺失的。這也正是中國人的關係，尤其是家庭關係問題最為複雜的根源。為什麼會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又為什麼沒有勇氣正視「家醜」？答案全在這裡頭。（這是就事論事，絲毫沒有道德批評的意思。）

我的那位學生來看我，送我禮物，當然有真情在，但是至少有三分是出於禮貌，出於愧疚，或者恐懼。「嗯，我是應該去看看老師了。老師都說了嫌我不來的話了，我如果不去，老師會怎麼看我？他會說我忘恩負義的吧？」也許她還有某種怨氣或賭氣，「哼，竟然嫌我不來，我來了，看你還能說什麼？」後來，她再沒有跟我聯繫，她果然用那一箱牛奶堵住了我可能會在背後指責她的嘴，也許也算是把我從她自己的生活中打發走了。

而我當時在她妹妹跟前說那句話，實際上是真的想念我的學生了，我需要和自己曾經投注了許多感情的孩子們保持一種情感上的聯結，但是我並沒有直接表達自己的需要和感受，因為那時候，我根本不能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需要和感受。也就是說，我沒有足夠的能力表達我內心的情感。

而我與哥哥，在理性上，我很感激他們對我的幫助，尤其是在我命運的轉折點給我關鍵性的支持。而在情感上，我們是不夠親密的。就親密度而言，我對弟弟的親密要甚於兄長。在中國傳統的文化結構里，這一點一定具有普遍性。因為哥哥嫂嫂往往還在某些程度上扮演著父母的角色。

表達隨意而回應稀缺的長者之愛

在這種文化下，就情感的程度而言，長者對幼者的愛一定強於幼者對長者的愛。因為長對幼有更天然的愛，因為角色地位上的優勢，這種愛的表達更具有優勢。或者說，更不受約束，用什麼樣的方式表達是不必考慮的。給你物質支持，是愛你；鼓勵你、引導你、講道理，是愛你；打你、罵你，訓斥你，也是愛你；甚至長久不理你，也是愛你，因為不理這樣可以讓你自己好好反省。當然，新時代又衍生出了一種新的愛的方式，就是滿足你的一切要求，要什麼就給你什麼，甚至願意為你當牛做馬，做你的僕人，這也是愛你。總之，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長者對幼付出了很多，投入了很多情感，充分地滿足了自己給出愛的需要。但是，在另一端，卻深深忽視了另外一種愛的需要，就是得到愛的回應的需要。父母很少明確地對孩子表達這樣的心聲：「我想知道，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很愛你。」當然也不是沒有這樣的表達，但是這樣的表達往往是在對孩子已經感到很失望的時候，發現孩子好像忘恩了，不懂得感恩的時候。在最初，長者天真的希望，即使自己不表達，幼者也能懂得這一點。所以一直在等待，小時候等長大，等長大後才發現，他們依然沒有學會感恩，而實質是依然沒有學會回應長者的愛。有時候，孩子無意中在作文本中寫下了」媽媽我很愛你「的句子，就令父母非常感動，正可以看出這種回應的稀缺。正面直接表達愛和表達對愛的回應的通道一直被堵著。

出於愧疚的幼者之愛

長者正是等不到幼者愛的回應，所以才制定了要求，制定了禮儀，說幼者應該感恩，應該禮貌，應該常回家看看，等等。原本是內在情感的自然表達，就變成了一種外在的道德要求。後果是，一旦做不到這些要求，幼者就會背上深深的愧疚感。在心裡自責：哎呀，你看我不是一個好學生，畢業後從來沒有看望我的老師；你看我多麼不孝順，不能常回家看看；你看我多麼忘恩負義，對於給我重要幫助的人，卻連一句感謝的話都說不出口。

這種愧疚背後所隱含的真實的心理需要是什麼呢？就是表達愛的需要。每個人都渴望表達內心的愛和感激，這是人的天性，但是這種天性由於人對自己內心的無知，由於文化的錯誤引導，所以一直被深深隱藏。幼者成年後也會對長者表達愛，但是因為沒有清醒地意識到表達愛是自己內在的需要，所以，那種表達往往被理解為是一種義務，一種道德上的要求，或者為了緩減自己的負罪感。比如說，父母生我養我，我如果不愛他們，我還是人嗎？我就成了禽獸了，為了使自己不至於像禽獸，我要對父母好。儒家文化就是這樣思考問題的。

這種愧疚感是非常深重的，子女覺得自己永遠都還不上欠下父母的恩情。為了最大程度上緩減這種愧疚感，子女會心甘情願為父母犧牲個人的需要和感受。我們因為太照顧父母的感受了，太害怕父母為我操心了，實際上是太害怕繼續背負愧疚感。所以在婚姻大事上，在事業的選擇上，一切聽從父母的安排。父母會威脅孩子說，你如果不聽從我的安排，我就死給你看。如果真的氣壞了父母，這個子女不僅要面對其他家人的指責甚至言語誅殺，還要面對自己內心的愧疚。這就是我們最終選擇順從聽話，安安穩穩謀生存，有時候甚至會違背良知，做傷天害理的事的最內在根源。

因為家法實際上大於王法，孝悌之理實際上大於天理，在一些時候，寧願辜負天下人，也不能辜負家人。而且，做還是不做一件事，只是為了免於愧疚，而並不是為了追求自由。儘管他身體上是自由的，但是內心卻恰恰相反，被牢牢囚禁了起來。

長者與幼者之間的愛之戰

文化堵了了幼者表達感激的口，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因為大家都這樣，所以也就漸漸習慣了，不覺得是什麼大事了。但是由這種堵塞所造成的問題卻真實存在著，只是表現在其他方面了，比如說長幼之間總是處在某種或顯明或者隱藏的「戰爭」之中。

因為表達愛的需要得不到滿足，內心焦灼不安的，為了緩減這種焦灼，就會用另一種方式來填補空虛。這種方式就是得到無限的愛。為什麼心理不成熟的孩子總是放不下對父母的抱怨，即使他們已經成年，甚至在面對將要離開人世的老父母，竟然進行情感虐待，巴不得他早點咽氣，早點不再連累自己。他們所怨恨的就是父母愛自己不夠，他們會抱怨自己的父母不如別人家的父母好，抱怨父母沒有滿足他們的某個需要，抱怨父母耽誤了他們的前程，抱怨父母不公平，給他的多，而給我的太少等等。

這種抱怨，在道德意志不夠強的那些人哪裡會很明顯地表現出來，他們於是會表現出我們通常用「自私」來描述的事情。而道德意志強的人，會將這種怨恨深深埋藏在內心，在最痛苦的時候表達出來。酒後吐真言，或者做出反常的極端的事情來表達。

出路：學會愛的理性表達和回應

如何才能放下這些愛的負擔，如何才能將由衷的愛自然表達出來？如何停止「自私」和道德審判？或許只有這一個根本方法，就是學會理解人的天性中固有的表達愛和回應愛的心靈需要，聽見自己和別人的這個內在最深的需要，並創造一切機會讓愛的能量自由流動，這樣我們才能從根本上獲得生命的內在喜悅。感謝你的傾聽，期待你的回應，祝福你找回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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