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民公眾號：作品的生命力

作品的生命力

唐寶民

常常會想起梵高，想起這個苦命的天才畫家。

在歷史上所有偉大的畫家中，文森特梵高應該算是最富於傳奇色彩的一位了。貫穿他一生的是坎坷磨難窮困僚倒的不幸經歷以及他對藝術的苦苦追求精神。

梵高飽嘗人間辛酸,一直過著窮困潦倒顛沛流離的苦難生活,這位天才的畫家生前得不到世人的理解,僅以400法郎的低價賣出了一幅作品,在他去世十多年後,其作品因受野獸派和表現派的青睞而聲譽日增,1987年,他的《向日葵》和《藍色的鳶尾花》分別以2.4億和3.2億法郎的價格出售,創下了世界油畫拍賣的最高紀錄,實現了梵高生前的預言：「我知道我已完成了一批優秀的作品,我將因此而永遠活在人們的記憶中,總有一天,人們會認識到我存在的價值的！」

梵高走了,他為世界留下了無價的財富,卻死於困頓。他死了,靈魂才得到安息。

生前寂寞，死後輝煌，或許，這就是大多數藝術家難以擺脫的宿命吧！

其實，對於一個真正的藝術家而言，他的作品何時能得到世人的認同，這似乎並不重要，只要他寫出了優秀的作品，他就無愧於藝術家這一稱呼。藝術家是活在其作品裡的，有的時候，作品也是一個人存在的一種方式。

藝術家的生命是短暫的，但我相信，他們所創造的藝術卻是永恆的，其作品的生命力是持久的，就象暗夜中的星光一樣，永遠綻放著一縷奪目的光輝，在寂寥的宇宙中夜夜閃爍。

普希金死後，克拉耶夫斯基在《俄羅斯殘廢者報》上發表文章紀念詩人的逝世，他在文章中悲痛地說：「我們詩歌的太陽沉落了。普希金在壯盛的年歲，在偉大的中途去世了。」第二天，書刊審查委員會主席就嚴厲地批評了他：「為什麼在這個品級既低、又未擔任重要公職的人物死亡的消息周圍加上黑邊呢？這算什麼『偉大道路』？難道普希金是個將軍、元帥、部長、政治家嗎？寫寫歪詩是談不上走偉大道路的。」

然而，歷史畢竟是公正的，今天，強大的沙皇政權早已不復存在了，沙皇本人也被槍殺在地下室里，那些效忠於沙皇的將軍、元帥、部長、政治家們，我想現在沒有幾個人會記得他們的名字，但普希金和他的詩歌卻永遠被人們記住了。在歷史的長河裡，詩歌與政客們相比，究竟誰更有持久的生命力呢？

德國作家君特?格拉斯說過：「文學的生命長過絕對的統治者、神學或意識形態的教條、一個又一個的獨裁政府；審查制度一再被解除，言論獲得自由。文學的歷史有一部分是書籍戰勝審查制度的歷史，作家戰勝權勢者的歷史。因此，在最壞的時代，文學都永遠葆有一位盟友：未來。義大利小說家西洛內和莫拉維亞、德國戲劇家布萊希特和小說家德布林的生命比法西斯主義更長久，就象俄國作家巴別爾和詩人曼德爾斯塔姆的生命比斯大林更長久----雖然斯大林主義把他們殺死了。文學永遠具有一種強大的持久力，它確信自己的長遠影響，它可以寄望於時間，哪怕文字和句子、詩行和音節的回聲要等到數十年後、甚至數百年後才被聽見。這種預先的支付，這種時間的儲備，使得最窮的作家也變得富裕起來。即使在最可惡的時代，這些以永恆的名義計算增長率的自由靈魂，也是不可征服的，他們可以被監禁、被處死、或被流放，就象我們今天依然在世界各地隨處可見的那樣-----但最後還是書籍勝利了，還有文字。」

法國思想家伏爾泰也是一位鬥士，他一生中寫了九十多本書，用一支筆揭發人世間的黑暗，當權者對他恨之入骨，就把他關進監獄。但伏爾泰出獄後照寫不誤，於是當權者再次將他投入監獄，出獄後又把他流放到國外。在國外，伏爾泰繼續戰鬥，繼續對法國當權者進行無情的揭露。被流放了二十年之後，法國皇帝路易十五死了，法國同意他回國了，但伏爾泰說：「法國大概有四萬捆木柴在等著把我燒死吧！」勸他的人說：「沒關係，你會有八萬個讀者來救火呀！」於是，八十三歲的伏爾泰回國了。伏爾泰死後三十年，巴黎人為他補行國葬，塞納河邊萬人空巷，他的心臟裝在一隻盒子里，上面刻著他生前的一句名言：「這裡是我的心臟，但到處是我的精神。」

秦始皇曾經很害怕思想和知識分子，他認為這些都是國家統治的不安定因素，所以，若想長久地統治人民，就必須採取愚民政策，把知識分子消滅，把書焚毀，讓人不再思考。於是，他便開始了焚書炕儒，想以此來使自己的大秦帝國萬古不朽。然而，歷史卻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大秦帝國只傳了三世便壽終正寢了。「竹帛煙消帝業虛，關河空鎖主龍居。炕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這首古詩是對秦媽始皇焚書炕儒行為的絕妙諷刺。

身體可以囚禁，生命可以屠殺，書籍可以焚毀，但人的思想卻永遠是自由的，任何想要扼殺人的思想的想法都是弱智的，這種行為只能落得個被人恥笑的下場。

寫到這裡，我又想到了帕斯捷爾納克的一句話：「詩人與沙皇是彼此敵對的：一個帶著子彈，另一個帶著言辭。子彈在一瞬間取勝，而言辭則永恆地取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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