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賽克斯，一個王朝是怎麼走向終結的

文史 08-01

韋賽克斯，一個王朝是怎麼走向終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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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期：愛德華pk高德溫，英格蘭的血雨腥風

不幸的是，重奪權位的高德溫此時卻沒有更多的時間去享受勝利果實了。1053年春天高德溫去世，他的次子哈羅德·高德溫森繼承了他的權位（高德溫森的意思即為「高德溫的兒子」，而哈羅德不爭氣的哥哥已於前一年死於朝聖歸途中）。相比較老爹而言，哈羅德在各方面的表現都更為出眾。時值壯年的他高大英俊，勇猛過人，而且性格平和，待人寬厚，更重要的是，他在政治、外交和軍事上的才能也不容小覷。而另一方面，也許是因為年事已高，也許是厭倦了枯燥繁瑣的政治生活，懺悔者愛德華似乎已經看破紅塵，在人生最後的十年中專註於宗教事務（例如傾注心血主持擴建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把國政大事都交給哈羅德去處理，使其享有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極高權位。很難想通愛德華心裡的真實想法是什麼——他害怕自己死後高德溫家族篡奪王位（可他自己也沒有孩子），但同時又給予了哈羅德和兄弟們更多的權利——1055年諾森布里亞老伯爵死後無嗣，愛德華把爵位和領地封給了他的寵臣、哈羅德的三弟托斯蒂格；哈羅德為了籠絡人心，曾把自己的東盎格利亞領地贈給麥西亞伯爵的兒子埃爾弗格。1057年埃爾弗格為了繼承因父親去世而留下來的巨大產業，被迫放棄了東盎格利亞，而這塊領地轉手就被愛德華封給了哈羅德的四弟吉爾斯；國王也沒有虧待哈羅德的幼弟利奧弗文，專門給他建立了一個包括埃塞克斯和肯特在內的新伯爵領。至此，高德溫家族的權勢已經達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其家族產業的年收入接近5800鎊，真可謂是富可敵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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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紀王族世系圖中的「勇敢者」埃德蒙和他的兒子「放逐者」愛德華

換做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恐怕已經盤算著如何篡奪王位了。但是哈羅德卻一再向愛德華表明自己沒有這種企圖，儘管他對於賢者會議傳位諾曼底公爵威廉的決定十分不滿。思來想去，哈羅德最終找到了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案——推舉一位既和國王有血緣關係，又符合本土貴族利益的繼承人，這樣既能把威廉排除在外，也能消除愛德華對自己篡位的疑慮。而這樣「完美」的繼承人選，還真被哈羅德找到了。

1016年愛德華的父親、英王埃塞爾雷德死後，他和前妻的兒子「勇敢者」埃德蒙曾經短暫地稱王，並和克努特展開鬥爭，雖然以失敗告終，但他的兒子「放逐者」愛德華卻成功地逃出生天，流亡匈牙利，被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收留下來。哈羅德深知此人的重要性（論輩分，「放逐者」愛德華是國王的侄子），派遣使者趕赴歐陸，想把他接回來做王位繼承人。但令哈羅德吃驚的是，過慣了流亡生活的愛德華居然不想回國繼位。畢竟他在匈牙利生活了幾十年，娶了媳婦也生了孩子，過的也算是小康生活，沒有心思返回故土，再次捲入無休止的政治鬥爭中。好不容易找到一塊寶貝，哈羅德怎會輕易放棄！他親自出馬，來到匈牙利給流亡的王子做了一通思想工作，總算是把愛德華說服了。1057年「放逐者」愛德華帶著一家老小重返闊別幾十年的祖國，但戲劇性的事情發生了——可能是因為水土不服，可能是歲數大了禁不起折騰，也可能是回到故鄉情緒過於激動，「放逐者」愛德華還沒見到自己的國王叔叔，就撒手人寰，留下了一個年僅6歲的兒子埃德加。猝不及防的哈羅德雖然一臉懵圈，但靜下來仔細想一想，情況還不算太壞，畢竟這個小男孩也是懺悔者愛德華的侄孫，將來他繼承王位，自己也能弄個攝政王噹噹，至於再往後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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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紀王族世系圖中的埃德加王子，一副稚嫩孩童的模樣。

此後的幾年，懺悔者愛德華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年過半百的他看來是不可能再有親生子嗣了。雖然哈羅德給自己找了一個還算合適的繼承人，但愛德華對於這位權勢遮天的小舅子依然放不下心。他自認為時日無多，少不更事的埃德加又沒有自保的能力，因而擔憂自己死後哈羅德會篡位稱王，這就等於是砍斷了王室最後的血脈，自己死後也沒臉去見諸位列祖列宗。

這種焦慮在愛德華病倒卧床後越來越強烈，以至於他不得不重新考慮繼承人的問題。根據諾曼史學家的記載，1064年，已經在病床上躺了許久的愛德華突然召見哈羅德，交給他一個極其尷尬的任務——前往諾曼底拜見自己的表侄威廉，向他重申1051年賢者會議做出的由威廉繼承王位的承諾（關於哈羅德出使諾曼底的原因還有不同的記載，例如有人認為他在出海捕魚的過程中偏離了航線，還有說法認為他是為了去諾曼底探望自1051年起就被扣押在諾曼底做人質的弟弟弟和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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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達70米的貝葉掛毯是一件令人震驚的刺繡作品，號稱西方版的「清明上河圖」，生動地展現了諾曼征服中的有趣故事。整個掛毯的開端就是懺悔者愛德華命令哈羅德前往諾曼底。

哭笑不得的哈羅德尷尬癌都快犯了，但他不敢違抗王命，否則就等於在向愛德華表明他確實有篡位的野心。無奈的他只能硬著頭皮去執行這個任務。哈羅德的船隊沒有直接開往威廉的領地，而是跑到了威廉手下封臣的地界上。或許他是故意為之，這樣就能向愛德華推脫責任，說是糟糕的天氣把他的船吹偏了，自己沒有完成任務也是老天不開眼。但聽聞此事的威廉立刻展開了行動，火速派人把哈羅德「迎接」到自己的宮廷里來，讓哈羅德的小計劃徹底泡了湯。

可以想像兩人會晤時的場景是何等的尷尬——在哈羅德看來，自己家族前些年遭受的磨難正是拜諾曼人所賜，對於威廉自然沒有好感；而威廉也清楚如果自己繼位稱王，權勢遮天的哈羅德必然是王位之路上最大的絆腳石。但礙於面子，兩個年紀相仿、將來必成仇敵的人不得不惺惺作態，互相奉承。在此期間，威廉發動了對鄰邦的戰爭，為了向哈羅德炫耀武力，還把他帶在軍中。而哈羅德也藉此機會，向威廉展示自己勇武過人的軍事才能——著名的貝葉掛毯（又譯為「巴約掛毯」）中顯示了他將兩個諾曼戰士從危險的流沙中拯救出來。為了表彰哈羅德作戰英勇，戰後威廉還把哈羅德封為騎士，這對於後者來說還算個新鮮事兒，畢竟當時法國的典型封建制度還沒有引入英格蘭。不管怎麼說，這次糾結的出訪任務總算完成了懺悔者愛德華的目標——哈羅德對著聖物向威廉宣誓效忠（自然是被迫的），並表示將尊重當年賢者會議上的決定，支持威廉繼承英格蘭王位。而威廉則給哈羅德贈送了厚禮，並恢復了其侄子哈肯的自由，允許他隨哈羅德一起返回英格蘭（哈羅德的二弟烏爾福諾斯沒能獲得自由，他繼續被扣押在諾曼底當作人質，二十年後離開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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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葉掛毯中的一幕場景——哈羅德手扶聖物向威廉宣誓效忠，支持其登上英國王位。

哈羅德剛剛返回國內，一個更大的麻煩就找上門來。三弟托斯蒂格本來被封為諾森布里亞伯爵，然而他的殘暴統治卻讓當地居民十分憎恨——自上任以來，托斯蒂格不但徵收重稅，肆意侵吞當地小教堂的財產，甚至設計謀殺了兩個頗受歡迎的地主。至1065年夏天，整個諾森布里亞地區都已經被不滿情緒所籠罩。在托斯蒂格南下拜訪國王后，忍無可忍的居民發動了叛亂，在上百名中小貴族的帶領下，他們衝進伯爵的領地，洗劫了庫房，殺死了幾名托斯蒂格的家臣和僕人。隨後，叛軍宣布廢黜托斯蒂格，推舉新任麥西亞伯爵埃德溫的弟弟摩卡為首領，浩浩蕩蕩向南方進軍請願。

無論是托斯蒂格、哈羅德乃至懺悔者愛德華，都對這一突發事件深感震驚。國王火速召集大臣們商議解決方案。托斯蒂格在會議上成為眾矢之的，但愛德華對他頗為寵信，於是他一方面命令哈羅德去安撫叛軍，另一方面準備調動人馬鎮壓叛亂。結果，兩個想法都落了空。原本應執行平叛任務的貴族不願意為托斯蒂格賣命，而哈羅德的勸說也沒有收到任何效果，叛軍堅決要把托斯蒂格掃地出門，否則絕不放下武器。糾結的哈羅德陷入了兩難境地——支持托斯蒂格，就會引起國家的內戰。而同意叛軍的要求，勢必會得罪弟弟。一番糾結之後，哈羅德選擇了後者，他向愛德華進言，為了保證國家的和平與穩定，只能放棄自己的弟弟。懺悔者愛德華最終無奈的接受現實——他任命摩卡為新任的諾森布里亞伯爵，同時命令托斯蒂格放棄自己的統治。

客觀地說，幫理不幫親的哈羅德並沒有什麼錯誤，然而自大的托斯蒂格卻對哥哥的做法恨之入骨，在他看來，關鍵時刻哈羅德非但沒有幫襯自己，反而向國王「進讒言」推翻自己，這是絕對不能原諒的。過上流亡生涯的托斯蒂格發誓要奪回自己的領地，並不惜餘力消滅胳膊肘往外拐的親哥哥。而哈羅德也絕對想不到，此刻他的決定卻給未來事態的發展埋下了一個巨大的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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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葉掛毯中對懺悔者愛德華葬禮的描繪

1065年年底，英格蘭的大貴族們雲集首都倫敦，一來為了共度聖誕節，二來慶祝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成功建成，順便召開賢者會議落實王國的繼承人問題。懺悔者愛德華此時已經病入膏肓，甚至沒能親臨他傾注大量心血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落成典禮（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國王隨時有駕崩的危險，然而國家卻依然沒有穩定的繼承人。哈羅德看似是最佳的選擇，近些年來他一直擔任著王國實際上的領導，而且各方面的才能也很出眾，但他沒有韋賽克斯王室血統；小王子埃德加從血統上無可挑剔，但這種危急關頭，人們很難把王位交到一個少不更事的兒童手裡——海峽對岸的威廉隨時有前來入侵奪取王位的可能，而埃德加根本沒有執掌王國的能力。不同於1051年那次賢者會議，此時的英格蘭貴族們沒有考慮威廉的繼承權，他們懼怕諾曼人的到來會再次損害他們的既得利益，而威廉對形勢的轉變毫不知情。

臨終前的最後幾個小時，愛德華的身邊只有自己的妻子埃迪斯、哈羅德、斯蒂根德大主教和幾個支持哈羅德的人陪伴。據說，彌留之際的愛德華握著哈羅德的手說：「就靠你保護我的妻子和王國了。」在場的眾人立刻認定，國王的遺言證明他把哈羅德當成了自己的合法繼承人。

1066年1月5日，最後一位韋賽克斯王朝的國王——懺悔者愛德華與世長辭。在長達24年的統治中，由於他不高明的政治手腕，以及出名的優柔寡斷和缺乏主見，給英格蘭留下了一個糾結的王位繼承案。在他去世後的幾個小時，哈羅德迅速組織貴族們召開了會議。毫無疑問，會場上擁護哈羅德稱王的呼聲最高。於是乎，第二天下午，愛德華的遺體被送往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而哈羅德也在同一地點由約克大主教加冕為王，史稱哈羅德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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