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川軍內戰的一二三

川軍內戰一二三

張鳴

民國年間，四川的軍閥混戰是有名的。別的地方也打，但頻度都趕不上天府之國。從1912年到1932年，20年里，四川打了470多場仗，每年幾十場。規模大的，幾十萬人參加，規模小的，也有幾萬人。四川軍閥，沒有永恆的朋友，更沒有永恆的敵人，誰跟誰都聯合過，誰跟誰都打過。連劉文輝和劉湘叔侄二人，最後也兵戎相見，演成二劉大戰。

跟戰事頻繁相對應，四川的兵也多。1925年，四川眾軍頭打敗楊森，召開分贓的自流井會議，經過調查，四川軍隊共有35個師，外加39個旅，19個獨立旅，14個司令，2個統領，合計兵員55萬餘人。當時全國總兵額162萬，四川一地，就佔了差不多將近三分之一，還不算縣以下的地方武裝。

打這麼多的仗，其實也不是因為眾軍頭們好戰。軍閥混戰，就像是染了毒癮，欲罷不能。只要是憑武力說話，誰強誰的勢力就大，那麼，所有軍頭都會競相擴軍，擴軍需要槍械和糧餉，必須擴大地盤，擴大地盤，必須有更多的軍隊，如此惡性循環，終有一天到了地方無論如何都無法承受的地步。1920年直皖大戰，軍閥混戰升級之後，川外也是這個樣子，所有的軍頭，都在搞軍備競賽，拚命地擴軍，結果兵越來越多，仗越打越多，烈度也越大。

只是，川軍打仗，跟外面還有點不一樣。外面的仗，大江南北，黃河上下，都在打，動輒縱橫千里，而且是所有派系都在互相打，打成一鍋粥。而川軍則主要是是四川人自己打。只有一度外面來的滇黔軍進來攪一攪局，偶爾北洋軍在討袁以及後來援助楊森的時候，插上一腳。還就是在四川打，只有一次，以援鄂為名出川，還很快被打了回來。四川軍頭們，劉文輝和劉湘是叔侄，其他如鄧錫侯，田頌堯、楊森，李家鈺、羅澤洲、劉存厚，彼此都拜過把子，有的彼此還是同學，家眷在一起，經常打打麻將，聽聽川劇。但是，仗卻總是要打的，打起來，毫不客氣。只有一條好，無論哪個打輸了，哪怕成了光桿司令，家產田地都絲毫不動，家裡的老太爺子，也好好給你伺候著。

川軍打仗，另外的一點不同是，武器都比較差。四川沒有像樣的兵工廠，一個是丁寶楨建的成都兵工廠，人稱老廠，一個是錫良建的四川兵工廠，人稱新廠，老廠只能造老式九子步槍，新廠可以造七九步槍。產量都不高，大家搶。但有人設備不行，鋼材也差，生產出來的步槍，比土槍強不了多少，連續開上四五槍，子彈就會從槍口掉下來。只有長期控制重慶這個大碼頭的劉湘部隊，武器要稍好些，因為可以從外面進口（由於路程漫長，經常會被人劫走）。有兩架飛機，幾艘小炮艇，還有幾輛戰車。其餘的軍閥，槍械均以成都兵工廠的產品為主。只能佔據貧瘠的川邊四縣的劉存厚，在被入川的鄂豫皖紅軍打敗之後，紅軍發現繳獲的槍支根本就不能用，全是土槍土炮。1927年吳佩孚戰敗，帶了千把人的衛隊進四川，眾軍頭居然看上了他著千把漢陽造，最終讓吳大帥單著走出了四川。川軍不僅缺槍，子彈更是缺乏，自己造的子彈不好使，外來的價格昂貴。所以當時人說川軍，「官比兵多，兵比槍多，槍比子彈多。」

對於川中的軍頭們來說，打仗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養兵。四川一個農業省份，沒有多少工商業，養這麼兵，老百姓受不了（相對戰爭造成的傷害，老百姓最頭痛的，是供養軍隊）。幾乎所有的戰爭，都是為了搶地盤，尤其是搶富庶的地盤，像自貢的自流井，由於產鹽，則是各方爭奪的焦點。誰佔了某個地方，就可以自己決定這個地方的縣長誰來當，稅收自然也就歸他了。劉湘一支獨大之後，通過協商，規定好了其他軍頭的防區範圍。有的佔27個縣（比如田頌堯），有的17個縣（比如鄧錫侯），有的佔14個縣（比如劉文輝），其他的則三縣五縣不等。自流井買鹽的利益，也按各自的比例分成。仗是打不起來了，因為劉湘佔據了川中一半的地盤，而且都是豐腴之壤，部隊和武器也大大超過眾軍頭之和。其他人有碗飯吃，也就從了。但是，這樣的利益格局和養兵格局，卻從此定下來了，再也沒有人能跟劉湘競爭了。劉湘的部隊，也就可以裁員了。經過一番軟硬兼施，連哭帶鬧的折騰，終於把自己的部隊編製降下來了，師長變旅長。老弱之兵，沒有槍的兵都趕回家去了。

自然，內戰也就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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