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對設計師說要清水混泥土工業風，那很可能犯了個常識性錯誤

「素顏的樣子，最美」

轟轟烈烈的現代主義時代大潮從某種意義上塑造了如今的建築設計和建築學。而這股滾滾大潮中有一條叫做粗野主義(Brutalism)的支流，也曾澎湃一時。在 19 世紀 50 到 70 年代之間，史密森夫婦、勒·柯布西耶、保羅·魯道夫，路易·康、前川國男、丹下健三等一眾如雷貫耳的名字都曾在這條支流中迴響。

粗野主義表面的形式特徵是使用不加修飾的鋼筋混凝土（或其它材料），利用毛糙、沉重、粗野的質感尋求形式上的出路。清晰有力的幾何形式和試圖誠實的顯示材料原始美感的努力形成了粗野主義的美學基礎。

歷史課先在這裡打住，跳出嚴肅冰冷的時代框架。僅僅在這裡揭開這出大劇的圍幕一角，我們來看看這種「誠實 」素顏的材料美學是怎麼影響當下的家居設計的。

盡量展示材料加工過程中留下的痕迹和差錯而不加掩飾，利用施工過程中產生的素麵朝天的粗糙材質機理，刻意而為的「粗野」最終可能呈現出具有爆炸力的優雅效果。

「「粗野主義 」≠ 清水混凝土」

由於混凝土類型和施工方法的不同，最後產生的表面質感，機理和顏色都天差地別。以日本建築大師安藤忠雄為代表的清水混凝土建築，雖然其美學特徵與「粗野主義 」 一脈相承，都旨在反映混凝土材料的原始特徵，但清水模開模後表面可以像嬰兒皮膚一樣光滑。

其質感和精細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一般的漆面，在形式上清水混凝土極簡主義傾向的利落形式呈現出一種禁慾的潔凈感，與「粗野主義 」 所追求的力量感有所不同。

「粗野主義」 會利用模板的材質特點塑造粗糙的自然紋理。而近年來運用更為精細的手法產生的印花混凝土則可以說是「粗野主義」下的蛋。

「「粗野主義」≠ 混凝土飾面」

仿素混凝土砂漿批灰牆面

因為清水混凝土建築的風靡，各種仿清水混凝土或者其他混凝土效果的飾面板，飾面磚，特殊的砂漿批灰一時也甚為流行。在比較低的成本之下，這些飾面裝飾出一種類似素混凝土的質感。

但這種裝飾效果與「粗野主義」展示結構材料本身真實性的精神完全相悖。飾面的作用是掩飾，而「粗野主義 」 的精神是曝露真實。

仿清水混凝土飾面板

「「粗野主義」≠ 工業風」

所謂 「工業風」 是一種模仿工業建築的裝飾風格。利用一些類似於工業時代的視覺元素，比如素混凝土牆，曝露的金屬管道，工業復古的燈具和傢具，刻意營造一種硬朗懷舊的工業時代氛圍。

雖然我們這裡要講的「粗野主義」 某些局部呈現的效果可能讓人覺得與工業風類似，但其背後所追求的不加掩飾的素，和對真實的材料的呈現卻與工業風的「裝飾」屬性南轅北轍。

「經典的「粗野主義」住宅」

說到「粗野主義」住宅設計，保羅·門德斯·達·洛查(Paulo Mendes da Rocha)就是其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人物，這位著名的巴西建築師是 2006 年第二十八屆普利茲克獎得主。明晰而誠實地表現結構和材料，充分利用混凝土的可塑性，塑造極具煽動性而富有力量的形式是其作品的基本特徵。

我們來看看他「粗野」的混凝土狂想。

建築師的自宅 Casa Masetti (1970)

粗糙而不加修飾的混凝土，保留了木模板留下來的痕迹。厚重有力的混凝土體塊和纖細精巧的鋼窗形成了很好的對比。精心挑選的傢具和整體的建築風格相得益彰。整個居所掩映在蔥蔥鬱郁的樹木中，軟化了混凝土平直線條帶來的嚴肅氣氛。

「粗野」的結果反而是柔和自然。

Casa King (1972) ，同樣是保羅·門德斯·達·洛查的作品，延續了其特有的巴西粗野主義風格。

Alison & Peter Smithson 夫妻檔是英國新粗野主義的代表人物。他們為 Derek and Jean Sugden夫婦設計的家庭住宅則從另外一個側面詮釋了粗野主義的內核。

不一定是混凝土，相同的是呈現材料本身的質感，不迴避甚至利用這種粗糙。功能化的設計對應簡潔有力的形式是這座住宅的特徵，展示出一種溫和的粗野主義。

「殘存的「野性」」

「粗野主義」的歷史影響了我們對審美的認知，提供了一種對結構材料的「真實性」的觀看角度。從而影響到了現代設計中對於粗燥的原始材料的處理方式。

一些老舊的混凝土工業建築在被改造並賦予住宅，辦公空間等新用途時，會選擇保留原有混凝土構件的粗糙表面以維持建築的個性和歷史記憶，這和粗野主義的影響脫不開關係。

殘存的「野性」呼之欲出。比如這兩個網紅穀倉改造項目。

一個位於哥本哈根的穀倉住宅，保存在室內的設計中儘可能的保留了原始的混凝土表面。

另外這座位於西班牙的住宅由廢棄工廠改造而成。幾乎完整的保留了老工廠原有的混凝土牆面，地面也僅僅做最低限度的油漆處理。利用傢具和輕盈的織物與粗糙斑駁的混凝土牆面對話，輕盈精緻與厚重粗野共舞於一室。

「毛坯房的「粗野主義」」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請建築師設計自己的獨立住宅。日常生活中我們最常見就是所謂毛坯房裡毛牆毛地，鋼筋混凝土樑柱，剪力牆和樓面。基本上很多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批灰上膩子做漆面或者乾脆用飾面板材掩蓋。

把質量太差一碰就掉渣的情況放在一邊，如果混凝土的建造質量尚可，即使其表面有些缺陷，質地粗糙或者色彩不均勻，又何嘗不可選擇適當的保留和利用。

跟隨「粗野主義」 一脈相承的追求結構材料真實性的美學觀念，可以不掩飾施工過程中形成的瑕疵和痕迹，讓粗燥的混凝土表面作為一種元素融入到家居環境的營造之中去，素顏也可以很有爆炸力。

首先要強調的是保留最原始的混凝土構件，而不是通過仿素混凝土飾面進行掩蓋和修飾。

保留原始的材質並不意味著什麼都不做。相對於把所有缺陷都通過各種飾面材料掩藏起來的普通室內裝飾方式，展示背後真實的材料更是需要小心翼翼。

被迫暴露在外的管線都需要精心安排，粗糙的混凝土表面在儘可能的保留其質感紋理的同時，也需要做適當的清理，有時視功能需要甚至要做一些看似什麼都沒做的密封防水工序。

刻意而為的「粗野」可以自成一格，粗野而不粗俗。

這間小公寓使用經過防鏽處理的鋼板作為活動隔斷，故意保留了製造過程中的焊點和焊縫，與保留下來的粗糙混凝土樑柱相互呼應

燈光在調和粗糙與光滑，躁動與寧靜之間的對比時，往往也能產生一些有趣的效果。相比平整光滑的白色牆面和屋頂，混凝土粗糙的表面恰好能更柔和的反射光線

在空間足夠大的情況下，也可以把毛坯的部分當作一個粗糙的外殼，在其中營造屋中之屋，形成有趣的對比

當然除了混凝土，粘土磚(紅磚，青磚等)砌築的牆面也可以素麵示人。如果你厭煩了一成不變的四白落地，選擇使用或者保留清水磚牆將是一種不同的選擇。

對於一些老舊的紅磚牆面，砂漿和磚面的風化都可能造成掉渣的情況。或者如果你覺得紅磚的顏色和室內整體的色調不合，也可以選擇用專門的白水泥砂漿粉刷磚牆表面，之後再加或者不加牆面漆。

這樣能在保留磚牆紋理質感的同時，解決風化掉渣的問題，並給予牆面任何想要的顏色。

這間翻新的老宅里，壁爐的磚牆被做成了白色，並保留了紅磚砌築的機理

白色的磚牆相比清水牆的視覺存在感弱，更容易融入周圍的色調環境，又能適當的活躍氛圍

撰文_滕淼 | 編輯_惟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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