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等我老了

等我老了，春夏秋冬沉澱成眼裡自自然然的事情，不再為一朵花開而激動，不再為一葉葉落而傷感。不再悲天憫人，不再怨天尤人。當一切事情來到眼前時，不管是喜，亦不管是憂，都視作該發生的事情，都坦然面對，淡然接受。心漸漸安靜下來，我會在夏日的午後，為自己泡上一壺茶，一個人慢慢喝，一直喝到落日，一直喝到茶乏，一直把心頭那些冷冷暖暖、樂樂悲悲的萬千事喝成平平常常的顏色……

等

我老了，不再做五彩斑斕的夢，不再說雲山霧罩的話，不再做拖泥帶水的事。我會很安靜地捧一本書，有意或無意地瀏覽，看進去就看，看不進去就打個盹兒。不再強求任何事，更不強求別人按自己的意願做事。某一個晚上我會仰望星空，我相信一路上積攢的恩恩怨怨、愛恨情仇都化成了一顆顆默默無語的星星，夜深人靜的時候，這些星星會對我眨眼睛……

不再哈哈大笑，不再暗自流淚。等我老了，在哭和笑之間跋涉了半輩子，知道這個世界上的大喜和大悲，雖然都是躲不過的流年印記，但也都是容易凋零的時光之花。一路上，那些笑的日子和哭的日子都成了記憶里的斑點，如今想起，無非是嘴角那一抹淺淺的別人不易察覺的笑容。等我老了，不再嚮往遠方，不再兒女情長，不再執念一時一事，不再糾結成敗得失。下雨天，我會看著雨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看著打傘的人一步步慢悠悠經過我的門前。我知道每一刻的經歷和感知都是生命賦予我們的必讀的文章，值得珍惜，更值得記憶……

我會去小館吃飯，炒兩個小菜，要一碗清粥，或許會要一壺老酒，慢慢地吃，慢慢地喝。倘若與陌生人聊天，我會目光溫存，心態淡雅，語氣平和，跟他們講講我的故事，講講我如何與命運抗爭最終又與之講和。那些事事啊，人這一輩子要經歷太多太多的事，哪一件都有顏色、都有溫度、都有滋味，而且哪一件都經心經肺經肝經腦，因此哪一件都在心上刻下了清除不了的痕迹，或樂或憂，或悲或喜。只是，等我們老了，這些事事都成了下酒的小菜吧，或者成了與陌生人聊天時的談資……

我會到以前我們常去的地方走走看看。我知道年輕時留下的一切早已在經年的雨打風吹中沒了痕迹，但我相信心還在、你還在、記憶還在。我會到超市的貨架前，回想你買食品或者衣服時說過的話；我會到電影院，回想你看電影時的神情；我會到以前住過的小區，敲開那扇熟悉的門，倘若主人問我是誰，我告訴他們是以前的房東，倘若再問我幹什麼，我會平靜地告訴他們，「我只是來看看……」往事不再，卻深深刻在心裡，所以我會在熟悉的地方坐下來跟往事對話，跟你對話，跟年輕的自己對話。我會把往事一片片拾起來，拼成一個關於愛、關於你、關於懷念的故事。我走了很遠很遠的路，也走了跟苦很苦的路，但我從未停止前行的腳步，我笑過哭過亢奮過也絕望過，但我還是懷揣著一份愛和對明天的嚮往，一步步來到了老年。我氣喘吁吁，但從未抱怨命運；我很想你，但從未頹廢自己……

等我老了，知道冷暖但不喜暖厭冷，知道輕重但不拈輕怕重，知道愛恨但不逐愛祛恨。我視一切存在和發生都是必然，雖然不喜歡用因果解釋一切，卻知道抑揚頓挫、陰晴圓缺、悲歡離合是人生的普世邏輯。等我老了，我會心靜若水，每天在窗前，看日落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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