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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談王原祁「仿古脫古」的繪畫思想

中國繪畫歷來注重對傳統的學習和繼承,元代趙孟頫的「存古意」、明代董其昌的「以古人為師」,到王時敏「與古人同鼻孔出氣」,都將「仿古」作為一種學習傳統的途徑。清代「四王」更是將這種尊古、崇古的觀點發展到頂峰。後人對「四王」批判最多的也是他們的「仿古」,「四王」之一的王原祁自然也逃脫不了人們的批判。清人梁章鉅說:「麓台畫多仿古」。翻開王原祁畫冊,看到最多的是「仿某某」的字樣,以他《麓台題畫稿》為例,53則畫跋中,題仿黃公望有25幅、仿王蒙4幅、吳鎮5幅、倪瓚2幅,仿「倪黃」有3幅,仿荊、關、 董、巨、高克恭等又有11幅,僅2幅沒有明確仿何人。由此,今人便下結論,認為王原祁是泥古不化的守舊派,他的藝術創作多是刻板僵化的臨摹,缺乏生命活力。其實,這樣的評論有失公允,沒有真正理解「仿古」的真正內涵,貶低了王原祁繪畫的藝術價值,也忽視了他「仿古脫古」的繪畫思想。

一、仿古的目的

從王原祁流傳至今的真跡中,可以發現「仿古」之作佔了絕大部分,在他的畫論、畫跋中也能找到他「仿古」的證據。他將畢生的繪畫實踐都傾注於研磨古代大師的佳作中,以嚴肅的研究態度對待「古法」,並將之視為至尊的傳統。在王原祁的大量「仿古」作品中,蘊涵著畫家的「良苦用心」。我們不妨透過「仿古」的表象,洞察畫家「仿」的實質,還原畫家「仿古」的真實目的,這對於研究王原祁繪畫也有重要意義。

(一)學習畫法,延續傳統

王原祁將古人繪畫視為傳統,將「仿古」作為學習繪畫的一種重要手段。他認為初學者要從摹仿古人入手,以古人為師,研習其中蘊涵的精深畫理和畫法。在他送給李為憲的《仿古山水冊》中自題道:「學不師古,如夜行無火。」他將師古比喻為引路的「明燈」,只有在「古人」的指導下,才能找到自己的發展方向。在王原祁看來,學習古人的繪畫,深入研究古人的優秀作品,是初學者的必經之路。在《麓台題畫稿》中,他提出:

臨畫不如看畫,遇古人真本,向上研求,視其定意若何,結構若何,出入若何,偏正若何,安放若何,用筆若何,積墨若何,必於我有一出頭地處,久之自與吻合矣。

看畫就要追本溯源,揣摩古人的用意、結構、出入、布局、用筆、積墨等畫法,心領神會後,再仿其筆墨精神,領會其中的文人意蘊,這樣才能暗合古法,延續傳統。王原祁師從祖父王時敏學畫,時敏又是董其昌的入室弟子,王氏可謂是「華亭血脈」的正傳。他秉承董其昌提出的「南宗」繪畫體系,精簡提煉了南宗繪畫的發展脈絡——宋法兼元筆,即以「董巨」為宗的「宋法」和以「元四家」為代表的「元筆」。王麓台認為:「畫法莫備於宋,至元人搜抉其義蘊,洗髮其精神」,所以「要仿元筆,須透宋法,宋人之法一分不透,則元筆之趣一分不出。」為了使後人懂得「全體渾淪,元氣磅礴」的「宋法」,參透「渾樸中有超脫」的「元筆」,王原祁以「仿」的形式,在自己的藝術創作中展現出「南宗」繪畫的精髓,供後人領會研究。可以說,王原祁是一位以史作畫的大畫家,更是一位以畫為史的理論家,他從宏闊的史學意識出發,以保存南宗傳統為己任,起到了承上啟下的重要作用;同時,他又在對傳統如醉如痴的研究中,發掘出許多寶貴遺產,把傳統推向了一個嶄新的境界。

(二)針砭時弊,去俗就雅

王原祁作為清初正統畫派的代表,提倡南宗繪畫「安閑恬適,以畫為寄」的主旨,反對把繪畫作為市場交換的商品。對於明末清初以來的繪畫商業運作,他自然看不慣,斥之為「利名心急」的「習氣惡派」。

明末畫中有習氣,惡派以浙派為最。至吳門、雲間,大家如文、沈,宗匠如董,贗本溷淆,以訛傳訛,竟成流弊,廣陵、白下,其惡習與浙派無異。有志筆墨者,切須戒之。

在王原祁看來,浙派的繪畫多劍拔弩張之勢,剛猛率意之筆,缺乏「韻外之致」,與南宗「平淡天真」的繪畫精神相去甚遠。受浙派影響的四僧(廣陵)和金陵八家(白下)也被斥為「俗筆」,是學畫者應該極力避免的。他反對金陵八家的賣畫行為,也反對清四僧帶著怨氣和不平作畫的態度,他將這些人都歸入「為俗所累」的北派,給予貶低。他的觀點,雖有偏激,但其目的在於糾正畫壇的不良習氣,反對刻露粗野,提倡澹泊平和;反對板滯甜俗,提倡松活清逸的藝術氣息。

王原祁一針見血地指出畫壇的弊病:「今人不知畫理,但取形似,筆肥墨濃者謂之渾厚;筆瘦墨淡者謂之高逸;色艷筆嫩者謂之明秀,而抑知皆非也。」同時他指出古畫與今畫的區別在於:「蓋古人之畫以性情,今人之畫以工力。有工力而無性情,即不解此意,東塗西抹無益也。」今人之畫的最大弊病是缺乏清雅之趣,有工力而無性情,所以導致了「俗筆」瀰漫畫壇。要得古人之性情,需學習古人的作品,意會古人的畫理。麓台提出:「作畫以理、氣、趣兼到為重,非是三者,不入精妙神逸之品,故必於平中求奇,綿里裹針,虛實相生。」參透古人的畫理、講求古人的意趣和神韻,則「甜、邪、俗、賴不去而自去矣」。麓台的「仿古」,源於董其昌、王時敏的「崇古」思想,更是受傳統思想影響的結果。中國曆來有「崇古」、「尚古」的思想,唐代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推崇「遺其形似而尚其骨氣」的「上古之畫」,貶低「縱得形似而氣韻不生」的「今之畫」,提倡今人須向古人學習,才能去俗去惡。元代趙孟頫的「存古意」之說,再一次高揚「崇古」思想的旗幟。麓台受其影響,將「仿古」作為摒除畫壇惡習、去俗就雅的一種手段和方法。

(三)涵養心性,書卷氣息

王原祁在其畫論中,強調「畫本心學」、「筆墨一道同乎性情,非高曠中有沉摯,則性情終不出也。」 在他看來,繪畫的格調,與其人品胸次、品德修養、氣質氣魄,有著密切聯繫。繪畫是心性的外在顯現,是性情的真實流露,畫家必須錘鍊自己的人品、心性之功,才具備作畫的資格。

畫法與詩文相通,必有書卷氣,而後可以言畫。[11]

畫雖一藝,而氣合書卷,道通心性,非深於契合者,不輕以此為酬酢也。[12]

余常謂畫中有心性之功,詩書之氣,可從此學養心之法矣[13]

「氣合書卷,道通心性」指出了繪畫的本質,畫學精深博大,無所不包,變化莫測。「以一管之筆擬太虛之體」的繪畫,並不是簡單的技藝,不是靠刻板臨摹古人畫法就能懂得的,還需要深厚的學養。

「雲林畫法一樹一石,皆從學問性情流出,不可作畫觀。」[14]王原祁認為倪雲林的繪畫是性情學問的真實流露,不具備畫家的心性與學問,自然讀不懂他的畫。「仿古」是為了體悟古人的胸次、修養和氣魄,以繪畫為媒介,與古人進行心靈的溝通,以促進自家修養的提升。由此可見,王原祁的「仿」與今人所說的原樣臨摹不是一回事,「仿」不是刻板僵化的臨摹,更不是照貓畫虎的取其形似,而是「以神遇不以跡求」的「仿其意」,甚至是「仿」其作畫的心態和學問修養。

二、脫古的傾向

王原祁在提倡「仿古」的同時,還強調擺脫古法的羈絆,成自家風格。長期以來,人們對他「仿古中求脫古」的思想了解不多,王原祁「脫古」的繪畫思想在其畫跋、畫論中大量存在:

畫道與文章相通,仿古中又須脫古,方見一家筆墨,畫雖小藝,所以可觀也。[15]

畫須自成一家,仿古皆借境耳。昔人論詩畫云:「不似古人則不是古,太似古人則不是我。」元四家皆宗董巨,而所造各有本家體,故有冰寒於水之喻。此幅擬大痴而脫去其本色,渾厚磅礴即在蕭疏澹蕩中,未免貽笑於作家,余謂貽笑處即是進步。[16]

余每拈毫擬其超脫處,不必似黃亦不必似董,取其氣勢,用我機軸。(《王麓台仿古四軸》)[17]

古人畫道,精深之後自成一家,不為成法羈絆。[18]

麓台在畫論中明確提出「仿古脫古」的思想,「仿古」最終為了「脫古」,求出藍之譽, 「仿古」只不過是為了「借境」,最終還要自成一家,敢於超越古人,貽笑處即是進步!他說:「學古之家,代不乏人,而出藍者無幾。宋、元以來,宗旨授受不過數人而己。明季一代,惟董宗伯得大痴神髓,猶文起八代之衰也。」[19] 他所強調的是學古必須出藍,成自家面貌。「用我機軸」是麓台「脫古」思想最直露的表白,不必非要拘泥於某家筆墨,以自己的理解來「註解」某家的筆墨!這與石濤的「我用我法」有相通處。當然,兩人的繪畫思想並不一樣,學畫的經歷也不同。麓台惟秉家法,一生仕途順達,以畫自娛;石濤一生坎坷,遊歷四方,以畫為情感宣洩的方式。所以,導致兩人在對待傳統的態度上大相徑庭。麓台在家學傳統深厚的背景下,提出「用我機軸」的觀點,實為難得可貴!

麓台為了給自己「仿古脫古」思想找到更好的理論依據,他追溯畫史,以古人為例證:董其昌「學大痴不求形似而神采煥然」[20];「元四家皆宗董巨,而所造各有本家體,故有冰寒於水之喻」;黃鶴山樵「酷似其舅」,後「乃一變其法」,「智過其師」。[21] 王原祁以「元四家」和董其昌為例,闡明他們在師學傳統的同時,能夠神明於規矩之外,求出藍之道,敢於超越前人,最終成為標舉百代的名家。

為了不入古人窠臼,在山水畫的學習和創作中,王原祁強調意會古法,不以跡求;心師天地,參以造化,得畫中三昧。

(一)意會古法

對於古人的繪畫,王原祁主張「取其意,不泥其跡」的學習方式,重神輕形。不妨以他的自白為證:

作畫但須顧氣勢輪廓,不必求好景,亦不必拘舊稿。[22]

大痴畫至《富春長卷》,筆墨可謂化工。學之者須以神遇,不以跡求。[23]

畫本心學,仿摹古人必須以神遇、以氣合,虛機實理,油然而生。[24]

不求意而求跡,余以為未必然。[25]

強調師其意的觀點,在麓台畫跋中並不少見。他在作畫時也踐行這一畫學思想,言行一致。從麓台的畫作中,可以看到雖名為「仿」,實則與原作並不相像的情況,而是參以己意,成自家風格。以仿黃公望為例,黃公望是麓台摹仿最多的畫家之一,黃的《富春山居圖》也是麓台最崇拜的作品之一。麓台弱冠從祖父學畫,就是從研求子久諸稿開始的,以子久為專師,「不慣臨摹,而專以神遇」。[26] 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筆法疏朗簡秀,意境平淡天真。正如麓台所說的「想其吮毫揮筆時,神與心會,心與氣合,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絕無求奇之意,而工處奇處斐亹於筆墨之外」。[27]

王原祁的《仿黃公望富春山居圖》個人風格突出,以龍脈之法構圖,圖中碎石堆壘,長松雜木,干筆焦墨,披麻皴加以橫點皴擦。山峰由眾多的岩石堆砌而成,如波濤一浪高過一浪,推引人的視線向上移動,龍脈氣勢貫穿其中,渾然一體。用筆富有內勁,剛健中有婀娜,沉著中有痛快。尤其是麓台晚年的仿大痴畫作,用筆圓勁而老辣,「筆端金剛杵」不虛言也。由此可見,王原祁仿子久,並不是在位置皴染上與子久「形模相似」,而是取其「平淡天真」之意。正如宗麓台繪畫的沈宗騫所言:「偶有會於某家,則曰仿之。實即自家面目也。余見名家仿古,往往如此。」[28] 意會古法,表現自家面目,正是王原祁超越古人繪畫的重要原因。

(二)心師造化

王原祁在以「仿古」的方式作畫時,並沒有忽視自然造化對於山水畫創作的作用。縱觀王原祁的一生,亦官亦畫,南人北官,宦遊多方,所見真山水並不少。早年他游過泰山、華山等地,後又曾三次隨康熙帝南巡,飽覽途中的自然美景,並以古詩和繪畫的形式記錄他的真切感受。對於自然的觀照,王原祁提出:「至於陰陽顯晦,朝光暮靄,巒容樹色,更須於平時留心。澹妝濃抹,觸處相宜,是在心得,非成法之可定矣。」[29] 畫家以自然入畫,必須以細心觀察自然為基礎,不能為成法束縛。當王原祁在暢春園入直時,看到「晨光晚色,諸峰隱現出沒,有平淡天真之妙」,甚至也聯想到古人也定會有這樣的感受,「方信南宮遺墨得此中真髓」。「十餘年來,心神間有合處,方信古人得力以天地為師也。」[30] 他認為古人繪畫的得力處也是以天地為師,於是,他大發感慨道:「有真山水可以見真筆墨,有真筆墨可以發真文章。」[31] 他所說的「真山水」,乃是領略天地造化的精神,以造化為師,所以能見「真筆墨」,發「真文章」。

從王原祁的《仿大痴秋山圖》,來看他對待「仿古」與「師造化」的關係。在《麓台題畫稿》中,記載有他《仿大痴秋山圖》的畫跋共5則,在流傳下來的王原祁作品中,《仿秋山圖》有十幾幅之多。可見,麓台格外鍾情《秋山圖》。在《麓台題畫稿》中記載了他仿此圖的原因:

大痴《秋山》向藏京口張修羽家,先奉常曾見之,云:「氣韻生動,墨飛色化,平淡天真,包含奇趣,為大痴生平合作,目所僅見。興朝以來杳不可即,如阿閦佛光,一見不復再見。」幾十年間追憶祖訓,迴環夢寐,茲就見過大痴各圖,參以管窺之見,點染成文。愚者千慮,或有一得,不至與痴翁大相徑庭耳。(《仿大痴設色秋山,與向若》)

己丑九月之杪,寒風迅發,秋雪滿山,黃葉丹楓,翠岩森列,動學士之高懷,感騷人之離思,正其時也。余以清署公冗,久疏筆硯,今將入直,興復不淺,作《秋山圖》寓意。上林簪筆與湖橋縱酒,處境不同,而心跡則一,識者取其意,恕其學可爾。(《仿大痴秋山》)

由題跋可知,王原祁並沒有親眼見過黃公望的《秋水圖》,只是祖父王時敏曾在京口張家見過,祖父把此圖的大體印象告訴了他。多年之後,麓台「追憶祖訓,迴環夢寐,茲就見過大痴各圖,參以管窺之見,點染成文」。可見,他畫自己從來沒見過的圖,也命名為「仿」,「仿」的只不過觸景生情的「秋思」罷了。在「己丑九月之杪」,麓台看到「寒風迅發,秋雪滿山,黃葉丹楓,翠岩森列」的秋景,觸動了「學士之高懷,騷人之離思」,悄然以思,有感而作《秋山圖》。麓台的所「仿」《秋山圖》,不論從「形」到「意」上都與黃公望的《秋山圖》無內在聯繫。很顯然,是「真山水」的秋景觸動了王原祁「悠然以遠,悄然以思」的情懷,他只不過借「秋山」之題而發揮罷了。對古法的意會和造化為師的創作方式,使得王原祁的「仿古」成為一種符合自己秉性氣質的造型原則,借古以開今,借題以釋懷,成為表達自我情感的一種獨特方式。

三、後世的影響

在康乾之世「率尊麓台」之風的影響下,王原祁的繪畫受到當時和其後很長一段時間畫壇的推崇,他的「仿古脫古」繪畫思想也被其弟子及傳人繼承和發展,提出了許多真識灼見的觀點。

唐岱(1673~?年)字毓東,號靜岩,滿洲正白旗人,王原祁弟子,官內務府總管,以畫候內廷,康熙賜「畫狀元」。他在《繪事發微》中有《臨舊》一則:「雖摹古人之丘壑梗概,亦必追求其神韻之精粹,不可只求形似。誠從古畫中多臨多記,飲食寢處,與之為一,自然神韻渾化,使蹊徑幽深,林木蔭郁。古人之畫,皆成我之畫。有不恨我不見古人,恨古人不見我之嘆矣。故臨古總要體裁中度,用古人之規矩格法,不用古人之丘壑蹊徑。訣曰:落筆要舊,景界要新。何患不脫古人窠臼也?」唐岱繼承了王原祁「仿古」的思想,認為「未有不尊古法,而自能超越明賢者」,學習古人是必經階段。同時,他將繪畫視為一門高深的學問,需有深厚的積澱才能「識見宏遠」,才能得繪畫的精髓。在《繪事發微》中有《讀畫》一則:「畫學高深廣大,變化幽微。天時、人事、地理、物態,無不備焉。古人天資穎悟,識見宏遠,於畫無所不讀,於理無所不通,斯得畫中三昧。」他繼承了王原祁「畫本心學」觀點,提倡以繪畫涵養性情,洞察天地之道。作畫時,胸中具上下千古之思,腕下具縱橫萬里之勢,立身畫外,從身畫中,潑墨揮毫時,方成天趣。

張庚(1685~1760年)字浦山,清中期著名繪畫理論家,推崇「四王」繪畫,對麓台之「仿古」尤有會心。他在《浦山論畫》指出:「追蹤古迹,參席前賢,為後世法者,麓台其庶乎。」張庚論畫,受麓台畫學思想啟示,認為「畫雖藝事,亦有下學上達之功。」所謂「下學」就是「山石水木,有當然之法」,學習具體的畫法;「藝也進乎道矣」即是「上達」之意。他還強調「仿古」不要克守舊法,靈活取法古人。「法固要取於古人,然所資者,不可不求諸活潑潑地。若死守舊本,終無出路。古人之畫之妙,不過明理而氣順。」仿古中有脫古的傾向,成了他論畫的重要思想。

推崇麓台之說的沈宗騫(1736~1820年),在《芥舟學畫編》中也推崇麓台「仿古脫古」畫學思想。他說:「學畫者,必須臨摹舊跡,猶學文之必揣摩傳作,能於精神意象之間,如我意之所欲出,方為學之有獲。」[32] 開始時,「專以臨摹一家為主」;純熟後再「仿各家」,同時要知道「各家乃是一鼻孔出氣者」;而後「我之筆氣,得與之相通,即我之所以成其為我者。」仿古是為了開自家風格,「以古人之規矩,開自己之生面。不襲不蹈,而天然入彀。」「故雖仿古,不可有古而無我。正以有我之性情也。」他在《自運》一則中說「前言仿古,必自存其為我,謂以古人之法度,運自己之心思也。此言自運。」[33]沈氏的「摹古」與「自運」,正來源於麓台的「仿古脫古」。

方薰(1736~1799年)論畫宗麓台。他在《山靜居畫論》說:「臨摹古畫,先須會得古人精神命脈處,玩味思索,心有所得,落筆摹之,摹之再四,便見逐次改觀之效。若徒以彷彿為之,則掩卷輒忘。雖終日摹仿,與古人全無相涉。」「摹仿古人,始乃唯恐不似,既乃唯恐太似。不似則未盡其法,太似則不為我法。法我相忘,平淡天真。所謂擯落筌蹄,方窮至理。」[34] 這種「不似則未盡其法,太似則不為我法」的觀點,顯然與麓台的「仿古脫古」有相通之處。

縱覽王原祁「仿古」的畫作和畫論,其中刻板臨摹、不求變化的傾向是難以窺見的,蘊涵其中的正是「仿古」中求「脫古」的觀點。為了擺脫成法的羈絆,他主張意會古法,以造化為師,以學問性情為畫,在「太似古人」與「不似古人」之間找到自我創新的切入點。王原祁清楚的意識到「仿古」的目的,辯證的把握「仿古」的尺度,繼承傳統中求自我風格,最終以古人之法度,運自己之心思。雖然,王原祁在藝術創新上沒有達到清代繪畫的頂峰,但在他的繪畫創作和畫論中,無處不閃現著「用我機軸」的創新思想,這一事實不容忽視,更不應該被人長期誤解。王原祁的後學們,沒有真正參透其師「仿古脫古」的思想,少「用我機軸」的靈動精神,遂出現了「家家子久,人人大痴」的死板格局。這種千篇一律的結局,正是王原祁最忌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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