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湖底的千年古城！耗時13年，走訪千家萬戶，這個81歲老人用無數支鋼筆，復原了一整座古城，畫出29萬移民的鄉愁與情絲……

「我害怕時間會沖淡歷史，遺忘29萬人的『犧牲』。」——余年春

歲月更迭、時光荏苒，帶不走的是一代人的回憶與縈繞在耳畔的鄉愁。

他花13年時間，修改了24遍的地圖，走訪了成百上千戶人家，只為復原心中的故鄉——那座千年古城。

他們的執著與堅守，造就永恆了的經典留存。

1956年，為了解決長三角地區缺電的問題，國家批准修建新安江水電站。

1959年9月21日，新安江截流，庫區開始蓄水。淳安老縣城（賀城），遂安縣城（獅城），連同27個鄉鎮、1000多個村莊、30萬畝良田和數千間民房，悄然沉入湖底。

從此，老縣城的樣子漸漸在人們的記憶中淡忘。

千島湖水下的千年古城

那一年，淳安、遂安兩縣合併，近30萬人「舍小家，為大家」，舉家搬遷，有的就近後移成了「新淳安人」，有的搬去了省內其他縣市，有的則去了江西、安徽，或許此生都沒有再回來。

一次大的遷移，一方面迫於現實發展需求，而對於遷移人群來說，其實很殘忍……

余年春很幸運，他搬到了排嶺，離水庫不遠，也就是後來的千島湖鎮。

那時余年春還是個24歲的小伙，現在已經變成白髮蒼蒼的老人。

據當時的村民回憶，在新安江水庫蓄水前，當地曾要求對縣城內的所有住房拆毀和消毒，賀城基本被毀，但是獅城由於拆遷進度較慢，在水來之前大部分房屋還沒有拆毀，於是獅城就在千島湖底較為完整地保存了下來。

為了不妨礙水庫蓄水時，阻礙來往船隻的航行，當年的兩個老城是按照「只帶新思想，不帶舊傢具」的號召，就匆匆忙忙拆遷移民了。

由此開啟了，淳安縣和遂安縣數十個鄉鎮、29萬人移民之路。

1959年，中國第一座水電站新安江水電站建成蓄水，造就了一個風景優美的人工湖，就是今日蜚聲中外的浙江千島湖風景區。千島湖，也是世界上島嶼最多的湖。

從此，連同這座城的文化以及整個村莊、古迹……就這樣淹沒在湖水中，  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時代的發展不容易，很難找到一個平衡點來把關好一切。

要知道，新安江水電站是我國第一個自主設計的水電站，對當時華東地區經濟發展意義重大，當年周總理也來過這裡視察，為了新中國的發展，需要全體人民共同去努力配合。

縱使淹沒存在著兩座有著千年歷史的古城獅城和賀城，這也是必須得去實行的……

為了社會的發展，國之強大，難免會有些「犧牲」……

我們常說：忘記歷史等於背叛！為了銘記歷史，為了復原心中的故鄉，還有那難以忘卻的鄉愁，他們在貢獻著自己的力量。

余年春老人就是其中一個。1992年，余年春決定開始畫下那座被水淹沒的古城全貌。

在當時沒有照相機的年代，如今重新復原，這「工程」非一般的複雜與不易。

他既不會畫畫，更沒有資料。但他主意已定絕不氣餒，於是開始了資料的收集工作：這條街有哪些商店，那條街住著哪些人家，這邊有棵古樹，那邊是個牌坊……

為了搞清楚每一個細節，不管春夏秋冬，憑藉著兩條腿，余年春走訪了300餘戶移民家庭，包括戶主姓名、門牌號碼、商店名稱、街名巷名。

為了核實每一個細微處，除了淳安本地外，他的足跡還追蹤到遷至安徽、建德、臨安、桐廬等地的移民家。

老人的手繪圖

他做了很多筆記，手抄了5部縣誌，從明代到民國，一共160萬字。沒有學過畫畫的他，還特地買了本《芥子園畫譜》，跟著上邊的畫作臨摹。十多年，余年春畫禿了幾十支鋼筆。

另外，還有一本《疑難字簡明字典》。余年春說古史上有很多疑難字體，有些演變到今天就不一樣了，他為了保證古地名的原味，就需要這本字典來對付了。

十多年，為了畫一幅幅圖紙，記筆記的本子都被翻「爛」了，破了就用膠帶粘好，每張紙都發黃了，可見留存時間之久。

余年春的老伴指著圖紙上的小黑點說，這些表示沙灘，為了把黑點畫得勻稱，那幾天就算是到了吃飯時間，他也不肯停手，說停手後，手的力道不一樣，畫出來的點就不好了。

因為是手繪，一張圖裡如果不小心出現一個錯字，就得重畫。因墨汁不小心滴在了地圖上，又得重畫。每重畫一次，至少要多花兩天時間。

一遍又一遍的畫，考驗的不僅僅是耐心，更是毅力和持之以恆的堅持力。

多年來老人一直很拮据，他的房間也比較窄，於是床鋪便成了他的手繪台，十多年來，他偶爾跪在床邊，或直接趴在床上，一筆一筆畫，一個一個字寫。

老人的繪畫細緻程度，甚至於每戶人家的門牌號。

在每座建築旁還註明歷史，圖右邊還有圖例、歷史沿革、名勝古迹等說明，頗具專業水準。

整幅圖比例均衡，畫面錯落有致，古城前方江水潺潺，古城後背群山巍峨，城內街道整齊、店鋪林立，大到縣政府，小到一棵樹都一目了然。

簡直是百分百的複製，精細到難以想像。

對於自己的手繪圖，老人很自豪，十分樂意與人分享。

余年春老人指著圖上一處小房子，笑著說，這就是當時縣城惟一一個公廁。更讓人驚訝的是，每一戶家中都註明著門牌號碼，邊上還寫著該家庭成員的姓名。

不覺間，余年春指著一處標示「橫街雷家巷2號」的房屋說，這就是我當年的家。

2009年，龍應台找到了余年春，她是來幫母親看看故鄉的。

後來，她更是把那一代人的鄉愁寫進書中：

「難以想像，這麼巨大的捲軸地圖是怎麼繪製的……這個老人一筆、一筆，畫出了全世界沒有人在乎、只有他和母親這一代人魂牽夢繫的水底故鄉。 」

余年春，他用13年時間完成了手繪地圖：《新安江水庫淹沒村落圖》、《淳安老縣城（賀城）示意圖》和《遂安老縣城獅城示意圖》……

這是老人半輩子來的心血與情懷。

他說：

「不要看這些圖小，它們非常有利於各個鄉鎮對歷史文化的挖掘。」

2011年，有人潛入千島湖湖底，發現了余年春畫在紙上的那座古城——依舊屹立著如龍宮般威嚴的牌坊，BBC稱它為——東方的亞特蘭蒂斯。

這對於老人來說，應該是莫大的欣慰。

為了這幅手繪圖，老人前期進行了6年的準備，走街串巷，追尋回憶。

二十餘年來，他一直在奔波，為復原那個被淹沒的記憶，走訪了600多戶人家，一起回憶著那個藏在水底的山山水水、大街小巷。

而且，當年利用作為旅館服務員的便利條件，余年春採訪過成百上千個南來北往的旅客。  

而之後的十幾年，他更是用雙腿走遍附近街頭小巷，調查了所有能夠找到的原來古城裡的住戶，記錄了4000多戶的信息，每條信息的背後，都有著艱辛的故事。

每當吃「閉門羹」，碰一鼻子灰時，他就給自己六字真言：信心、恆心、堅持。他堅信用自己的努力和真誠，會感化大家：

「如果你們都不願意把自己腦海里的記憶傳給後輩，那你們曾經努力建設過的家園就是一片空白，沒有人記得淳安曾經是什麼模樣。」

他走訪過的人，就這樣被他的行動和毅力感動了，和他一起用心回憶起城市的地形地貌，大街小巷，說起了遠去的往事。

他說：「那是個沒有照相機的年代，只有經歷者才有的記憶，故鄉，已經因建造水電站被淹沒在水下，如果這些經歷者都年老離去，那還有誰來祭奠逝去的故鄉，文化和記憶一樣將出現一個很大的斷層，我必須在自己有限的時間裡，把那些漸行漸遠的記憶，一一刻畫下來，並傳承下去。」

其實，和余年春一樣，為了這座城以及這座城的所有回憶與不被遺忘的居民，他們都在身體力行的貢獻著，記錄著。

「一本書30萬字，一個人一個字。」——童禪福（古城移民）

童禪福寫了本30萬字的《國家特別行動：新安江大移民——遲到五十年的報告》，他把29萬人的移民故事完整地寫了下來。

水下古城無法「搬回」岸，他們就重建。

2016年，姜家鎮把水下的獅城複製上岸，按原比例復建了獅城的部分街道和建築，打造了「文淵獅城旅遊度假區」。

「文淵獅城」根據水下考古的成果再現了古城的精髓：

重建了獅城最繁華的東大街、北大街，甚至還在北大街復刻了著名的姚氏牌坊、功德牌坊、貞節牌坊等7座牌坊。

對於那些熱愛故土、執意於尋找古城歷史和移民歷史的人們來說，支撐他們堅持不懈尋根的，並不是那座躺在湖底的具體的古城，而是因為他們心底自有一座城。

保存完好的清代磚結構「節孝坊」。

帶不走的記憶，終變成永恆的祭奠。

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

             

千島湖居民  余年春 

千年古獅城

故鄉的歌是一支清遠的笛

總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 

故鄉的面貌卻是一種模糊的悵望 

彷彿霧裡的揮手別離 

離別後

鄉愁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 

永不老去

——《鄉愁》席慕蓉

編輯/風一樣的女子

本文系創意果子原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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