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攪局者大衛 你恨我是因為我讓你見到了你

圖 / 本刊記者 梁辰

90後青年大衛,教過武術,得過國內rap battle冠軍,而今卻強烈地想要從Hip Hop小伙、Battle MC、Freestyle比賽老手這個形象里逃脫,與之斷裂。他寫詩、寫小說、拍電影,反對物慾、冷漠、平庸和無處不在的精神困境。他像混沌人群里不安分的攪局者,思維框架的挑釁人,但「詩人」和藝術家是他認為最符合目前自身追求和特質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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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9日,從北京鼓樓東大街至簋街,從央美到單向街書店,一個不速之客的「freestyle快閃」打破了周圍的寧靜。

黑西裝、黑禮帽,白襯衣上戴著金鏈子,這個叫大衛的年輕男子在鏡頭前「信口開河」,又像有備而來。他一會兒抨擊老街的規劃,一會兒嘲諷鬧市商區的虛榮,激烈的言語和忽上忽下的手勢如投槍射向空氣,刺探路人的神經。

走到最後一站單向街書店,他照樣在書架間穿行、表演。

一位穿著印字黑T的年輕男店員似乎忍耐良久,走過來叫大衛停止。

店員:我們這邊是公共場所,不能表演和大聲說話。

大衛:(依然在用剛才freestyle的語氣和音量)我知道這是公共,我也知道何為私人,我也知道這種阻攔是她把我看得太愚蠢……

店員:你覺得這種有意義嗎,啊?

大衛:(雙手抱著胸踱步向前)你想有什麼意義,你想有什麼意義?

店員:非暴力反抗?(坐下去邊玩自己的手機邊搖頭)

店員的爆發,讓發起這場「你肯定有Freestyle」活動的大衛覺得可笑,但並不意外。

「我就覺得這個freestyle是成功的,我觸到了一個人的心坎。很多人看我演出、看我的詩恨我,我覺得你恨我不是因為我讓你見到了我,你恨我是因為我讓你見到了你,所以你恨我。」

7月9日,大衛在單向街書店用freestyle完成快閃。一位大姐在微博上為書店旁人的「冷漠」感到唏噓,認為「他們比大衛質問的種種荒謬更荒謬」。大衛感激大姐的支持,也對這種冷漠表示習以為常

這位曾經的北京MC代表讓中國的Hip-Hop圈子看不明白。一身黑西服裝束成為雷打不動的標識,他的說唱充滿詞語風暴、強烈隱喻和現實批判,和時下風靡大中城市的「yoyo,切客鬧」大相徑庭。他拍了和首張專輯同名的電影《情慾 傷疤 被侮辱的人》。第二本詩集《你是我的第五百零一次顫抖》剛出版。首次個人專場演出他奉獻上私密浸沒式話劇,將推油按摩與被羞辱的耶穌放在一起,用詩歌治療精神病人,踢踏舞、beat box、行為藝術和二人轉都搬到了live house的舞台,百無禁忌。

他用一切行動,在和曾經所在的那個圈子和既有形象斷裂。「如果還有人從我的歌里聽Hip-Hop,那是他沒有看見我。」他宣稱。

地下少年到《少年》

中學生大衛的rap「實戰」始於北京好運街的小白兔酒吧。走下樓梯,進入昏暗迷離的地下,那是他眼中真正的「地下演出」。白天在中學上課,晚上到了酒吧第一件事就是脫褲子——脫掉校服,換上「社會人」的褲子。個子小,頭只能齊到那些人的肚皮處,少年大衛恍如進入巨人國。頭一回,緊張到在廁所里聽著Mobb Deep(來自美國紐約皇后區的嘻哈二人組)就吐了。結果第一次上台,「小嘎巴豆兒」的瘋勁便把人震了。後來他總能Battle到最後一輪,得到一盒樂高獎品——酒吧老闆自己的嗜好。

2010年,在愚公移山鐵麥克總決賽一役,他落敗於新疆籍對手馬俊。幾個月後,他在上海的ALLSTAR BATTLE奪得總冠軍,瞬間的得意之後,他卻鬆了口氣,因為可以 「在這個台上,跟一個你肯定會永遠離開的世界做一個漂亮一點的告別。」

那是他迄今最後一場Battle比賽。賽後,他回到酒店寫了人生中的第一首歌《山中孫》。

大衛承認,《山中孫》在語言和思想上深度稍弱,但他第一次找到了說唱的力道。然而那種曾經讓他神往的rap不再能夠滿足他對世界的表達。辭彙和深度的匱乏成為寫詞的掣肘,他開始從詩歌和現當代文學裡尋求幫助。

讀著讀著,另一個世界開啟,他才找到創作的源泉。他的歌仍然有著rap的殼,但他在極力和目前流行的自我張揚范兒、他鄙夷的「片湯兒話」拉開距離。一位欣賞者表示,大衛的說唱里充滿大膽的隱喻,有時甚至顯得過於粗野不羈,但是力量感和穿透性十足,帶著一種不容辯駁的氣勢。這的確會讓初聽者在思維碰撞、「不明覺厲」的同時,陷入到他埋下的海量轟炸的信息與辭彙里。有網友驚呼「犀利,酷!」還有人說,「沉默。想說點什麼但不知道說什麼……」可以說他的詞句突兀,「刺激」,但在另一方面,這正是他希望點醒麻木人群的方式,刻意將所有的苦難、滑稽、漠然和不堪撕開給眾人,不要遮掩和春秋筆法,只要出擊,再出擊。

他不好煙酒,除了寫歌和閱讀就是宅著,但耳目在吸收一切的社會訊息。其中的渣滓和他的省思令他時常產生巨大的厭惡和瘋狂。「我的厭惡和瘋狂還是出於愛,不知道對方是誰的保護欲。我只是感到一條瘋狂的歷史,在不斷地侵害著我想保護的事物。所以我也得拿出瘋狂來,必須和它截然不同的瘋狂。」

2017年春節,大衛住在CBD一間賓館。外面鞭炮齊飛,一片祥和。往外看,一座座大高樓「很奇怪,竣工的看起來自滿。未竣工的顯得更邪惡。從外形就能感到一種歡樂的邪惡。那時趙雷不是被炒起來了嗎?我一聽他的歌,這不就是個營銷出來的產物嗎?這個事件整個和少年特性反過來。把偽少年捧到這麼高,真正的少年不就得被殺死嗎?」酒店房間的寫字檯上擺著一束塑料花,好像也在嘲笑他。大衛很煩躁,覺得自己必須得和它對決。越來越煩躁和壓抑,於是唰唰地寫下了《少年》這首歌。

我的臉上寫著讓他們感到特別憎恨的東西 / 它危險清晰 / 要比自然災禍 更加的徹底/ 笑眯眯的,嬌滴滴的/往我臉上潑油漆 / 有媒體把我綁上貨架 / 當成橡皮泥 / 摩登的建築物 / 裝著耀眼的財富 / 試圖教會我,臭名昭著所謂的成熟 / 他想營銷我的憤怒 / 囚禁我的痛苦 / 卻不知道這裡面藏著我全部人的溫度……

無論你喜歡與否,他的現場總讓人受到猛烈的耳目撞擊。舞台上他像個戲劇家和混世魔王:時而張開雙手,時而把它們收到胸口,時而一手指向天空,間或來迴轉身,聳肩,踢腳,皺眉,淺笑——帶著濃濃的蔑視的意味。

「好傢夥,你這不希特勒嘛。」看過這位忘年交現場的崔健直言。

那或許真的是他動作的靈感源泉,但他強調只是純粹美學意義上。乾脆的肢體動作里展示著果敢和堅定,但他的眼神又總像在偷瞄,在躲閃,把他的自信與惶惑一絲絲泄露。

我發現:自己的說唱只是為了掩藏自己的皮囊

現在開始成長,像孔雀開屏

我的每句歌詞都是受害者的鮮血

什麼能讓我雀躍,就是你聽了之後就讓你有死亡的復活的感覺

他說所有的語言和動作並非精心設計,而是興之所至。他在「催眠」聽者之前,自己已被催眠:「還沒有想到什麼,這些(即興歌詞和動作)就出來了,這其實是我的身體在表達,不是我的腦子和邏輯。」

社會詩歌

在吞吐了大量的文學和現實素材後,大衛開始書寫他的現代詩。和他狂放恣肆的說唱舞台表演不同,詩里的大衛神秘、精緻,略為克制,各種明喻、暗喻、反諷迎面撲來,他用想像、拼貼和重塑製造了各種荒誕卻又讓人心領神會的世界。詩文與唱詞的指向殊途同歸。

作家胡赳赳眼中的大衛,「目光間流露良善,憋著勁跟自己較勁。(文字里則是)鞭屍者」。

在文字和影像里,大衛有時像是對情人說話,有時彷彿對歷史喊話。他有意將二者的界限模糊、反其道而用之。7月中,大衛又發布了自己的第二本詩集《你是我的第五百零一次顫抖》。跟第一本詩集《任之》比起來,這本詩集越發跳躍,看似是情人間的囈語,卻在時空間跳來盪去,不經意灑給讀者那些意味悠長的密碼。詩人戴濰娜說,自己在他的詩里感受到了「與時代完全契合的靈魂以及發聲器官。看似書寫愛情,其中卻有龐大的東西在裡面躍躍欲動」。

其中最著名的一句,「在你的身上 / 我克服了這個時代」 , 成為他在DDC人生首場演出的主題。他說,「這個時代的寒冷嵌入我們太深。得和另外一個靈魂的真誠接觸中,用另外一個靈魂來反省自己。」在演出之前的浸沒式戲劇表演里,他把自己變成了矛盾本身。他將朗誦保羅·策蘭《死亡賦格》的納粹軍官和廣場舞大媽放在一起,讓辦公室 OL 變成摘棉花的黑奴,用詩歌治療精神病人,把詩集當作菜市場里的商品販賣。他更是親自扮演汪峰,用一場小品來表達他的歌《一個大面兒的大腕兒在大圈兒里撿破爛》。在他的 freestyle 引導下,觀眾們參與戲劇之中,去體驗大衛所理解的矛盾。

7月16日,大衛在北京衚衕里的DDC演出 圖 / 山羊

他還拍了一部電影《情慾 傷疤 被侮辱的人》,打碎時空結構,表演戲謔誇張,藉由情人的反叛、厭棄,主角大衛的痛楚,折射出時代的癔症和人性的扭曲。其中參考了若干歷史人物的角色任之(這也是他的本名)需要表現禿頭,本來可以戴發套。但他覺得太假,乾脆自己對著鏡子把腦袋中間都剃禿了。那段時間出門他不戴帽子,「我就是這麼出去,我在街上走。然後我觀察路上看我的眼神。」最後他面目果真越來越猙獰,讓劇組同事都有些害怕。

大衛把自己的文字、音樂、影像創作都稱為「社會詩歌」。「社會性」,部分源自他崇尚的俄羅斯和東歐作家,也源自他理解的知識分子本能。而他的所有作品,連同生活方式,都越來越有行為藝術的趨向。偶爾你又能嗅到一絲表演的氣息——卻始終是嚴肅的內核。

「我終於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發表兩本詩集、辦過兩次現場演出後的大衛有了重生感——儘管他曾經的同業、他的部分讀者和觀眾,看起來依然和他隔著千山萬水。

在五道口的706空間,大衛給同齡人即興命題,讓他們嘗試平生頭一次freestyle,T恤上的文字、眼鏡、個子、噁心的客戶和老闆,朋友間的糟心事,皆可作為主題

人物周刊:2010年和馬俊在愚公移山的那一場Battle,你在現場的表現不太有還手之力。

大衛:和現在比當然是不夠自信的。

人物周刊:當時在台上,馬俊說,「為什麼總是下半身,總是那麼臟」,好像基本上你用的(招兒)都是人身攻擊和地域歧視。

大衛:其實我不想人身攻擊或地域歧視,到現在我也會這麼說。但如果現在有個人和我battle,我還是會人身攻擊、地域歧視,這是純技巧性的。就像打拳擊比賽的時候,我覺得打別人鼻子這件事兒非常不好,但這是個格鬥比賽,我必須要去打他的鼻子,儘管我非常不認同。

人物周刊:就是在這個框架里,按照規則來完成一個任務……但也許你能完成得更漂亮一點。

大衛:是。

人物周刊:那麼Battle的實質是什麼,就是比賽雙方的一種碾壓嗎?贏者(除了押韻)主要在他的氣勢嗎?

大衛:那之後就再也不battle了,因為我覺得沒太大意思,battle這個形式對我來說太窄了。它就是攻擊你的對手,用舌頭去格鬥。但我認為——拿武術作類比——如果真想提升個人修為,實戰是不夠的,還是要練氣息,打坐,看各種理論書。所以我一直堅持freestyle,但我不愛battle。Battle是攻擊你的對手,而freestyle是對世界所有人的表達,天地眾生全都可以出現,在你詞語的大海里。

人物周刊:回過頭看那個時候,覺得自己有點氣盛或者幼稚嗎?

大衛:那時肯定有非常淺薄的地方,但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個人的能量,那個對我比較重要。一個人的創造力究竟是強大還是平庸,要看他的能量,這種能量是要用意志和直覺而不是思辯的方式捕捉的,現在就特別珍視這種能量。

人物周刊:你的說唱和當下國內Hip-Hop圈的rap有何不同?

大衛:大部分國內的Hip-Hop把rap當成一種化妝品,沒有去表達,即使說話也是陳詞濫調,我稱之為「街頭心靈雞湯」。從中只聽得到談論夢想、理想和成功學。只是穿上酷衣服,兇狠地喊話。而我追求的是,給你一種個人的氛圍,一對一的。我不和群體交流,我是在和每個個體交流。

在精神和美學層面,我對Hip-Hop文化沒有太多認同,我對Hip-Hop是從力量層面認同的。它能激發我的能量。我用它做更詩歌、更細膩的表達——可能Hip-Hop是不太在意這些東西的,而民謠、搖滾更在意這方面的表達。

人物周刊:你最欣賞的Hip-Hop歌手是?

大衛:Mos Def。他曾發起一個運動叫conscious rap(良心說唱),在歌里討論社會問題,也用一些詩歌化的表達。他說Hip-Hop是folk music,必須用情感、意志、思想和它碰撞,不是給你一個東西,你在裡面搖晃,就變成了一個不同的人。不是,你還是你,有另外一個人告訴你他是誰。很多人在Hip-Hop、在搖滾裡面,是在逃避。但我的音樂是出擊,你一定要出擊。

人物周刊:去年9月你說經歷了生命里最失利的歲月?

大衛:去年開始,我的東西開始有些雛形了,於是迎來了很濃烈的敵意。有人罵,你裝什麼呀?你就應該yoyoyo,以前那樣兒多好呀。因為那樣兒他們是能切入我的,他們能明白哦這是battle,這是罵街,這是大衛。但現在我一會兒爵士一會兒搖滾,又寫詩,拍電影,他們覺得大衛這人幹嘛呢,到底幹嘛呢,很生氣。包括書也出不了,我就還挺悲憤的。(笑)

人物周刊:你出發去工體和老崔合作演出前,發了一條微博,大意是,那些醜化我的小人們,我今天晚上要讓你們體無完膚。你心裡有強烈的復仇心態?

大衛:那肯定的。比如說我看自己,還有身邊,一些真的很努力、很有才華的人,他們被侮辱、唾棄,被不屑一顧,這讓人太難過了。

人物周刊:具體說說,你經歷過怎樣的污衊和醜化?

大衛:比如他們就是因為我在說話,所以恨我。就是因為別人都不說話,就我說話,因為他們都在倒退,而我只是站在原地,我都不用往前跑,他們就說我激進。

他們也不想花時間稍微用一點兒心去看你,去理解你,「他這個東西可能是我沒見過的」,就對你產生敵意了;而不是「這沒見過,這是什麼,我去看看」。他們對這些觀點性的東西感覺不舒服。

人物周刊:《開開》那首歌有好多人說你抄襲Drake的beat。

大衛:我覺得他們就是瘋了,徹底瘋了。用同一個採樣,在Hip-Hop界是最常見的。而且說我抄襲這個人他心裡很明白,就是希望越來越多的人恨我、質疑我。

人物周刊:你跟老崔(崔健)的那種批判,區別在哪裡,時代感,狠勁兒?

大衛:老崔和我沒有隔閡,我們的困境是一樣的。我們的困境,我們受到的侮辱、忽略、挑釁都是一樣的。比如你看《混子》那首歌,我和老崔每次都在一塊唱,因為那是他的困境,也是我的困境。老崔特別喜歡我的《少年》,他說現在感受到的困惑在這首歌里都能找到。

人物周刊:有一天,當戰爭、壓迫、物質化這些主題都寫過,你依然能找到針對的目標嗎?

大衛:我覺得大家把政治放得太大了,不應比人的困境還大。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困境。情慾、家庭、慾望的困境太多了。我喜歡的美國作家弗蘭岑,他寫的都是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的小事情。但他把人與人尤其是家庭成員之間的隔閡、嫉妒、陰暗、自我厭棄等等,寫得非常精緻。這是人本身的困境。

人物周刊:現在你基本上不會再藉助rap這套系統裡面的beat和flow來完成作品?

大衛:對,我還在rap,它在力量、能量層面是我認為在使用時最自由、極致的。但有一些領域,有一些我想表達的地方,我可能用rap也不行。我可能用詩歌,詩歌不行用小說,小說不行用電影。有一些東西我發現都不行,最近就要開始彈唱了。

人物周刊:你把自己的創作稱為「社會詩歌」,怎麼講?

大衛:更重要的,是作為動詞的社會,代表介入的態度。我會進入這些大環境,以我詩歌的姿態。詩歌本身,指的不一定是poetry,可以是音樂、舞蹈、行為藝術,任何有詩性的表達,不一定是文字的。

人物周刊:在創作和生活當中,內心極度的憤怒、厭惡、憎恨,如何不讓它們導致另外一種惡?

大衛:就像加繆說的,你要相信苦難,但是同時你也相信陽光,就是陽光下面都是苦難,都是歷史,歷史都是苦難,但是陽光又告訴我們,歷史不是一切。每回我垂頭喪氣的時候,都會把加繆這段兒給拿出來讀。

人物周刊:你崇尚美學上的暴力。

大衛:沒錯。這種暴力只是力量層面的,但在心靈和勇氣上,在對世界的觀點上,又是溫柔、甜蜜、充滿愛的。我認為絕對暴力跟絕對甜蜜定是共存的。我寫完東西,一般都會想像有兩個人來審,一個是加繆,一個是三島由紀夫。三島由紀夫就代表最純粹、極端的一面。但是只有這種惡的話,一定會被吞噬。而且如果走得太遠,在美學上也會漸漸失去張力。所以加繆在很大程度上是平衡。「在隆冬,我知道身上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夏天。」這麼不妥協的一種愛,再加上那種純粹。

人物周刊:你的辭彙充滿信息量和情感,如何來把握創作時它們對你的巨大誘惑?

大衛:嗯,寫詩和寫歌詞時,我會陷入一種理性的迷幻:每當我陷入審美的漩渦里,也是我那根理性和邏輯的神經綳得最緊的時候。不會讓它失控。藝術家性是完全審美上的,甚至可以說是暴力、昏庸的,但知識分子性是思辨的、理性的、邏輯的、關懷的、憐憫的。當我有時發現自己的知識分子性變得太龐大,就用藝術家性來破壞它。

人物周刊:從欣賞的俄羅斯、前蘇聯作家身上,你吸收到了什麼?

大衛:比如埃米爾耶·曼德施塔姆、帕斯捷爾納克、茨維塔耶娃這樣的詩人,不光在審美也在勇氣的層面上一直推動著我。

像米沃什還有布羅茨基自省能力特彆強。而且,我欣賞的作家很多是流亡作家,或者有奧斯維辛經歷的,他們一生都在探討死亡。不光是對世界的一種警覺,對自己也要時刻冷靜。大部分人對世界很警覺,對自己沒有,漸漸地自己就變得和世界沒有什麼區別。如果真的想和這個世界抗衡,你對自己的警覺要勝過對世界的警覺,才不會被同化。

帕斯捷爾納克和曼德爾施塔姆這些人,他們身上有一種宗教的力量,但又不是來自宗教,可能就是來自審美,詩歌對他們來說就是宗教。尤其曼德施塔姆,他嚮往的是異教的時代。他說能將我們從虛無主義之中拯救出來的就是希臘,就是地中海,他一生最嚮往的地方就是地中海。

人物周刊:你在三里屯快閃結束時遇到一個姑娘。你不停地追問她,「周圍有那麼多學生,那麼多畫家,但你是你,你告訴他們你是誰」,是想從她嘴裡聽到什麼?

大衛:就是,我為什麼要做這件事。最希望他們說出自己想不到的東西來。我到底和別人有什麼不同,究竟要不要和別人不同。很多人沒想過這些。渾渾噩噩……

我就是來搗亂的、攪局的。我希望每個孤獨的人,能夠好好地自省,能夠站在一起,團結起來。下回我遇到一個環衛大媽,或者知識分子,我也會這樣去刺激他們,只是方式不同。我對每個人都是有信心的。即便我給他們產生了壓迫感和入侵感。他們只會感覺到我是個強烈和真誠的人,而不是要操縱、傷害他們。我希望他們能看到個人的力量,然後對這個力量產生思考。

人物周刊:每個人的背景、訴求都不同,你希望所有的人都和你在哪一點上產生共鳴?

大衛:最重要的就是對生命、對自我的感知力。無論你是何種身份,你到底是誰?現在做的事,有意義嗎,和別人有區別嗎?我希望每個人都能真正地面對自己,有足夠的勇氣。

(本文音頻由愛音斯坦聲音學院製作。愛音斯坦聲音學院:一線配音員打造的各類聲音培訓線上課程,資深媒體人創作的精彩紛呈聲音作品。歡迎各位聲音藝術的愛好者關注交流。)

本刊記者 鄧郁 實習記者 岳昕 崔健一 發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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