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特烈大帝也曾迷信「子彈是笨蛋，刺刀是好漢」？

18世紀的歐洲軍隊最頭疼的事情就是如何從縱隊行軍轉變為橫隊戰陣。普魯士的腓特烈大帝通常的解決方法是讓八個排平行前進，也就是說雖然是縱隊，但縱隊的深度比較淺。到達指定位置後排直接中心旋轉，就組成了陣形。但有時因為地形或者其他種種限制，平行行軍是做不到的。在這種時候，開放縱隊就會在戰場左翼以八個排練成一線，與對面呈直角狀前進。接到上級命令後向右行軍，到達指定位置後重複一遍平行行軍的過程。這種布陣方法叫「列隊部署」。

▲ 開放縱隊的平行行軍轉變方式

▲ 開放縱隊用列隊部署的方式從縱隊轉化為橫隊

開放縱隊對於陣形轉變來說比較方便，但有時部隊也會以緊密縱隊的方式前進。緊密縱隊變為橫隊的方法於1745年提出，並且收到了1748年的步兵條例里。這種運動方式被稱為施拉格行軍：緊密縱隊的第一排保持不動，之後的排向右或者向左（取決於他們的布陣地點）斜線前進。1752年施拉格行軍被取締，緊密縱隊轉而使用抽屜式部署。抽屜式部署要求第一排水平地向右移動，第二排到第七排也是同理，最後第八排移到最前面去。

▲ 緊密縱隊的施拉格行軍方式

▲ 緊密縱隊的抽屜式部署

雖然關於步兵行軍和變陣有如此多的要求，但真正成功實施的只有四場戰役：1741年的莫爾維茨戰役、1756年的羅布西茨戰役、1757年的賴興貝格戰役和大傑格斯道夫戰役。而且每場戰役普魯士軍隊都是平行行軍。

1752年腓特烈在《政治準則》中寫道，他的軍官和士兵勤勉訓練，因此「他們能比地球上的任何其他部隊更快地組成戰線」。普魯士軍事訓練也給外國觀察家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對米拉波來說普魯士軍隊在簡單的運動中取得了一種完美的狀態。大衛·鄧達斯寫道：「雖然普魯士的步兵出現得緩慢而莊重，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十分地準確，從不會浪費時間在糾正錯誤上。他們比其他任何軍隊都更快達到指定地點。在組成戰線時他們以一種完美的秩序發起攻擊。」

但士兵們知道其中的貓膩：「顯然當200到250人一排的營組成戰線，以一種寬大的正面直線前進時，總是容易給那些一知半解者（指外國觀察家）留下深刻的印象。但這是只在訓練場上才能體驗到的奢侈，而且即使在訓練中也經常發生各種問題。譬如演習如果發生在耕地和草地上的話，和諧的秩序就會變為混亂。當一個士兵走錯一步時，就會引發一系列問題，而那個士兵要想方設法的重新和大部隊保持一致。但這個時候可能別的士兵又走錯了。種種錯誤累積在一起，行進中的隊伍就有可能崩潰。」

雖然步兵操練談不上完美（仍然比其他國家好很多），在射速方面普魯士卻是真正地無人能出其右。根據沙恩霍斯特的說法，舊普魯士軍隊裝彈一次需要11秒，而配備了擁有圓錐形點火孔和圓柱形推彈桿的新式步槍的普魯士士兵只需要8—9秒。多出來的3秒正好用來下射擊命令。因此舊式步槍一分鐘能射擊四發子彈，而新式步槍則能達到五到六發。七年戰爭之後，射速在腓特烈眼裡越發重要，他把射擊速度當做軍隊檢閱的標準之一。在訓練場裡面表現最好的營一分鐘最多能射出七發子彈，但實戰中能不能射出三發都有疑問。而且並不是每個人都贊成高頻率射擊，如高迪就抱怨道：「這個該死的『分鐘射速』要求讓士兵變得極度疲勞，導致他們幾乎什麼事情都幹不了。你只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打倒他們。」

腓特烈在1740年第一次走向戰爭時，普魯士軍隊使用的是馬爾伯勒公爵和安哈爾特-德紹的列奧波德親王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中發明的排射擊戰術。這種戰術要求連續齊射，保持火力覆蓋，並且總要有已經裝填好的滑膛槍在手，以達到連續不停射擊的效果。排射擊，顧名思義，以排為單位。射擊順序為一八二七三六四五（從右往左數），從分營的角度來看，順序是一四二三（順序同上）。

總而言之，就是從兩翼開始射擊，中間最後。士兵可以在站定時射擊，也可以在行軍時射擊。如果是後者，士兵以大概每分鐘45步的速度行進，後繼兵力與其隔著三大跨步的距離，給予火力支援。不過排射擊在實戰中達不到其理想要求：「一開始你下令一個排開火，結果發現兩三個排同時進行了射擊，接下來可能整個營都爆發出一頓齊射。很多士兵在裝彈以後就會馬上開火。有時候士兵混雜在一起，第一排士兵射擊後無法採取半跪姿勢（以給後排士兵讓出視野）。」

七年戰爭以前腓特烈就被迫允許實際戰役中進行營齊射（而不是以排為單位輪流射擊），但腓特烈規定側翼的幾個營還是得實行排射擊。到腓特烈去世為止，普魯士訓練場依然以排射擊為主。這讓很多將領感到懊惱。富有經驗的指揮官都偏好營齊射：「經過長期而殘酷的戰鬥，許多士兵死傷的情況下，你根本不能控制他們還按照訓練規定上所說的那樣進行射擊。」

▲ 洛伊滕戰役中的普魯士步兵

有時候還會遇到這種情況：碰到來自敵人的驃騎兵或者克羅埃西亞輕步兵的襲擾，用齊射是浪費子彈，不射擊則很頭疼。這種時候就會用受控制的小規模戰鬥來應付。具體操作方法是，由兩列士兵出陣，組成兩行士兵，開火後退回陣形，然後由另外兩列士兵出陣，繼續組成行，然後開火退回，如此反覆。這聽起來很麻煩，但實際操縱有成功案例：布雷多燧發槍團在庫勒斯道夫戰役中用這個方法成功地驅逐了奧地利和俄國的騎兵。

不過，腓特烈統治的前二十年時間裡，他曾經錯誤地陷入了一種幻想：振奮人心的士兵衝鋒比子彈射擊更有用。這算是腓特烈軍事生涯中最大的錯誤，同時也是他作為軍事戰術家的失職。起初，腓特烈可能是受了當時廣為流傳的古典軍事史學的影響。這股思潮要求對18世紀中期的軍事戰術進行再評價。因此，不僅僅是腓特烈本人，同時代的其他權威如法國的薩克斯元帥和福拉爾、奧地利的廷根和克芬許勒將軍都對冷兵器戰術情有獨鍾。普魯士軍隊向冷兵器路線轉變的第一個標誌是1741年腓特烈要求步兵當值時刺刀必須時刻裝備在火槍上。

1743年步兵條例裡面，腓特烈則向士兵保證說，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膽敢直面刺刀衝鋒。冷兵器路線的「正確性」似乎在1745年的血腥戰役里得到了印證。安哈爾特-德紹的列奧波德親王（並非著名的那個「老德紹」，而是其兒子）在沒有開火的情況下，指揮安哈爾特團進攻了薩克森人並取得了突破。但大家似乎沒有注意到成功是因為有來自安哈爾特團兩翼的步兵火力支援。

在索爾戰役與凱撒斯多夫戰役中普魯士軍隊做了一些不好的嘗試：他們徑直地沖向了敵人的炮台。雖然他們被趕出來了，但是敵人從炮台中追了出來，使普魯士得以在開闊地將其殲滅。這引起了腓特烈的注意。他在《將領原則》中建議通過首先發動衝鋒然後主動退卻的方式引誘敵人離開自己的炮台，以刺刀反擊殲滅之。因此腓特烈強調了自己的冷兵器比火器更有用的觀點：「是大膽的突進擊敗了敵人，而不是火力……向前行軍比躲在後面放槍能更快決定戰鬥結果，並且速度越快我們損失越少。」

於是腓特烈給橫隊的第一行士兵引入了一種更長更堅硬的刺刀。1755年2月腓特烈給第三行的士兵以及士官配備了巨大的三英尺長的長矛。長矛的重新出現讓普魯士的戰術往後退了六十年。七年戰爭剛開始的羅布西茨戰役讓腓特烈很少有機會試驗自己冷兵器衝鋒的效果。然而在第二年的布拉格戰役，普魯士軍隊在不開火的情況下進行刺刀衝鋒，在奧地利的炮火轟擊下變成了一場大屠殺，有好幾個團全軍覆沒。馮·瓦爾納將軍直截了當地把責任歸咎於腓特烈的新軍事路線。

▲ 什未林元帥在布拉格戰役中陣亡

於是腓特烈被迫重新思考普魯士應該採取什麼樣的軍事戰術。作為一個具有反思精神的君主，自我批評過度是他的優點同時也是缺點。普魯士又重新回到了火器路線。羅斯巴赫戰役是普魯士騎兵得到了決定性勝利，而洛伊滕的勝利是由普魯士步兵強大的火力奠定的。因此之後普魯士的戰術都以發揮火力為主，再也沒有變更。

腓特烈在1768年寫道：「在以前的年代，讓軍隊熟練運用冷兵器是很重要的。但是現在加農炮就是一切，士兵不能用刺刀取得勝利……火力的優越性才是獲勝的關鍵。在對敵人一個防禦位置發起攻擊時，射速快的軍隊比射速慢的軍隊要有利很多。」於是射速又變成了普魯士軍隊的第一標準。在腓特烈統治期間的最後幾十年，普魯士步兵幾乎只開火。當德·胡林將軍在1786年參觀軍隊的時候，穆麟德告訴他「這些士兵從來沒近到過敵人100步之內」。

本文經指文烽火工作室授權發布。主編原廓，作者周執中。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

獲取更多冷兵器知識內容請關注微信公眾號：lbqyjs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