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日本的禮節究竟是優雅的儀式還是罪惡的笑臉

娛樂 08-19

無可置疑，日本文化有其魅力的一面，相信對日本文化稍有接觸的人，都會對其頻繁的禮貌對白印象深刻。工作中，同事之間客氣地互道「給您添麻煩了」，生活中，妻子會在丈夫進門後溫柔地道一句「歡迎回家」。平淡之中的隻言片語，確實有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溫馨的感染力，讓人慢慢被觸動。

然而，在看完本周剛剛上映的紀錄片《二十二》後，我頭一次發覺，日本人的禮貌，可以是生活的優雅儀式，也可以是罪惡的笑臉面具。

相信不少人都已經看過或者聽說過《二十二》這部電影，事實上這部電影和《戰狼2》一樣，正在電影院里書寫屬於自己的傳奇。我記得去年在電影院看過的最優秀的紀錄片《生門》，不少媒體在為其搖旗吶喊後，最終卻以只一百多萬的票房慘淡收場，而《二十二》這部電影終於在抗日勝利紀念日上映之際，被觀眾們注意到，如今已經有六千多萬進賬，可謂是國產紀錄片的奇蹟，也讓我們看到，中國的電影市場，是有溫度的。

影片記錄的是抗日戰爭時期，被日本侵略者迫害的二十萬中國女性中僅存的二十二位老人的現狀——令人倍感遺憾的是，如今只剩下八位老人了。影片在上映之初，並不被看好——普通觀眾在商業片的簇擁之下很難注意到這部冷門紀錄片，而一些學院派的業內人士則多有詬病這部作品從紀錄片拍攝的技法層面做得太差。然而，從本周一開始，各路影評大V的公眾號不約而同地開始推薦這部電影，呼籲人們去關注這部電影涉及的所謂「慰安婦」題材，呼籲人們去關注這一道值得我們記住的也是我們必須記住的民族的傷痕——最終，在眾多影評人和相關媒體的努力之下，《二十二》這部影片的上座率直線上升，很多不曾排這部電影的影院也立即開始增加排片——當身處窮鄉僻壤的我終於買到自家附近的電影院的票時，心中的欣慰，實是難以言表。

《二十二》這部電影，明顯是內容遠大於形式的存在，從技法層面來討論，意義不大。影片只是非常簡單直白的記錄，記錄二十二位老人的現狀，和她們所願意回憶與陳述的事實。誠然，如此沉重而嚴肅的民族歷史題材，可以深度挖掘的內容太多太多了，但無論是導演不願意這樣做也好，亦或是沒有能力這樣做也罷，《二十二》最大的功德，是以一種搶救的姿態，把這段已經逐漸要被遺忘的歷史保存了下來。事實上，我們在影片中看到，來自韓國的青年攝影師，來自日本的留學生，都在身體力行地關注著「慰安婦」這個逐漸在歷史上淡去自己痕迹的群體，我相信我們中國人可以做得更多。

全片沒有煽情，沒有鼓動民族情緒，更沒有觸及民族仇恨，只是專訪式的記錄，但即使是這種記錄，也有其足夠震撼人心的力量。我在觀影時，影廳里不斷地傳來深沉的嘆息和微微抽泣的聲音，身邊的女孩子不停地抹眼淚，直到紙巾用完了不得不悄悄離場。

我想起曾讀過一本叫做《失落年代》的書，裡面的一句話讓我至今仍然記得：「有深度的批判你還達不到，廉價的批判就算了」——有時候我們不需要批判，只需要記得，批判有批判的雷霆萬鈞，記得也有記得的源遠流長。

整部《二十二》中，我記得最深刻的，有三位老人。

一位是黃有良老人，她正是在《二十二》公映前的兩天離開了人世，可惜至死也沒等到日本的一句道歉。與大多數「慰安婦」老人一樣，黃有良老人15歲就被日軍抓入慰安所，飽受非人的折磨，但更加讓人唏噓的是，在抗戰勝利以後，老人在家鄉依然被不明真相的村民非議，說她嫁給了日本人，是漢奸，被罵「日本娘」，文革時期被戴帽子，子女也都無法入黨入團——直到「慰安婦」事件在國際上受到關注之後，黃有良老人的日子才漸漸明朗了起來。令人心痛的，不僅是黃有良老人在日本侵略者的迫害之下受到的傷害，還有在今後的人生中受到的來自身邊同胞誤解的二次傷害——可以說日本人的罪惡毀掉了她的一生。

另一位林愛蘭老人，則是二十二位老人中最與眾不同的一位——她是一名抗日救國的女戰士。她年輕時加入了共產黨，勇敢地潛入日軍偷運軍事物資給抗日部隊，還親手擊殺過日本侵略者——然而，她後來還是不幸被抓進了日本人的魔窟，被虐待成了殘疾。如今，林愛蘭老人雖然已經行動不便，但雙眼依然精神矍鑠，線條分明的臉上，表情不怒而威，自有一番巾幗不讓鬚眉的革命戰士的不屈風骨，讓人肅然起敬。

最後，也是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位，就是來自湖北孝感的毛銀梅老人，她的故事可以說得上是最為曲折的。毛銀梅老人本是一位韓國人，在韓國被日本佔領後逃亡到中國，卻不想依然逃不過日本法西斯遍布東亞的鐵蹄，在漢口被抓進了慰安所。在解放後，毛銀梅老人才完全得救，所以本名朴車順的老人將自己的名字改為了毛銀梅，籍此來向偉大領袖毛主席表達自己的敬意。

像大多數「慰安婦」老人一樣，在國泰民安的今天，毛銀梅老人過著屬於自己的一份安逸平淡的日子，但是當已經年過90的老人談起自己當年在慰安所受到迫害的經歷的時候，當老人向影片主創講述當年與日本侵略者不堪回首的經歷的時候，老人本身已經佝僂無力的孱弱軀體，忽然站了起來，九十度地彎下了似乎快要折斷的腰身，用令人絕望的語氣喊出了那幾句我們常常在日劇里聽到的日文：

「歡迎光臨！請進！」「你進來！你上來！」

當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都碎了！這是多麼深痛的記憶，使得老人即使在數十年之後，即使在肉體已經枯槁無力的時候，依然身體會像彈簧一樣彈起，頭像被千斤壓住一樣低下，脊樑和雙腿都會不由自主地折成直角的形狀！這是多麼讓人心酸讓人心痛的條件反射啊！

「歡迎光臨」——一句本應該是充滿善意的問候，變成了一句來自遠古惡魔的詛咒，在老人的身上一生揮之不去，一旦念出，往日的折磨和傷痛便會像潮水般一涌而歸。無怪老人講到一半時，使勁抹掉不受控制的淚水，不停地梗咽道「不說了，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