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白鹿原》中的女性人物

陳忠實的《白鹿原》被譽為中華民族的一部秘史，在文壇上享有較高的地位。這部作品展現出陝西白鹿原上特有的風物人情、存留的歷史傳統、激蕩的家族變遷，每一場景都獨具魅力且令人神往。當我們從喧鬧的台前，走到在這出歷史大劇的幕後，便會發現，這些驚心動魄的時代變遷之下，是由這片土地養育的女人們支撐著的。她們身上綻放出的迷人光彩毫不示弱，這些原上的女人們也在用生命養育著這片土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族長白嘉軒的第七個媳婦吳仙草。白嘉軒在娶遍原上女人後，最終與她相伴終生。她是白家世交吳長貴的五女，二人原先情同兄妹。在新婚初夜，仙草不管關於白嘉軒剋死女人的傳言就把自己的全部交付給她的男人，並順利地為白家生下了三男一女，嘉軒克妻的魔咒就這樣被打破。吳仙草的最終離場和當初登場一樣讓人震動。當白鹿原上流行起恐怖的瘟疫，她執意選擇留在丈夫身邊，不願隨家人到山中避難。當預感到自己快要死去，卻也絲毫不慌亂，甚至還坦然地為自己縫製壽衣，淡定地安排後事。作為一個女人，只為於危難中守在自家男人身邊，竟能如此平靜地面對死亡，這是何其可貴的忠貞。不得不說，白嘉軒一生，在白鹿原上取得的成就和建樹，及其白家的興盛不衰，與這位偉大的女人是分不開的。

與白家相提並論的無疑就是鹿家。鹿子霖的媳婦鹿賀氏也是一個不簡單的女人。她一直以來，都是充當相夫教子的角色，在小說的前半部中極少露面。當兩個兒子相繼出走後，她開始迷信拜佛，天寒地凍，都抵擋不住她趕廟會、燒紙表的步伐。然而對丈夫在外面沾花惹草，與小娥私通，與兒媳糾纏的事從不過問，權當不知，燒香拜佛成為了她唯一的精神依靠。就是這樣一個看似與世無爭、平淡柔弱的女人，卻在丈夫鹿子霖被捕入獄後，果斷地賣掉了全部家業，找關係、託人情，不惜一切代價進行營救。她始終堅信，人是最重要的。已經失去兩個兒子的她，只有牢牢抓住丈夫才能在下半生有個依靠。鹿賀氏在危難中表現出的決斷，讓人刮目相看。後來當鹿子霖精神失常，變成瘋子，鹿賀氏這個曾經不顧一切，救他出獄的女人，卻冷漠無情地把他趕出家門，最後落得個凍死柴房的結局。鹿賀氏的兩面性讓我們看到，她對鹿子霖當初在外鬼混滿不在乎，隨後又不顧一切地拚命相救，最終狠心地把他推開，種種行為都是以穩固自己的地位和保障生活，作為出發點和抉擇依據。與吳仙草對白嘉軒的恩情相比，鹿賀氏對鹿子霖只有一種利益的依靠關係，在失去利用價值後便可以一腳踢開。鹿家最後的衰落，儘管有種種原因，可身為女主人的鹿賀氏，她的為人處事原則，恐怕也是不容忽視的重要因素。

白鹿原上除了白吳氏和鹿賀氏之外，還有很多女人值得我們關注。

一類是具有神性光輝的女人。她們身上始終閃爍著美好、善良、純真的一面，甚至是黑暗邪惡的救贖者，是凈化靈魂的天使般的人物。首先是白嘉軒的大姐白碧玉。朱先生在見到她的第一眼，便認定要娶到這個女人。日後兩人在白鹿書院，走完了琴瑟和鳴的一生。在朱先生離世前，妻子最後給他剪髮時，竟淚流滿面地對著朱白氏喊了一聲「媽」。一個男人在將死之際，渴望的溫暖和歸宿，全都包含在這一聲「媽」中。朱白氏這個女人在這一刻成為了聖母的形象。可見，朱先生的聖人地位，與他背後的扶持者朱白氏，顯然是分不開的。

其次是高老秀才的女兒高玉鳳，黑娃的第二任媳婦。她對黑娃之前的種種經歷不僅不計前嫌，反而大方體貼，與黑娃回鄉祭祖並教黑娃讀書斷字。在祭祖的當晚，黑娃也喊了玉鳳一聲「媽」。在經歷田小娥、鬧革命、土匪頭子等人生波折後，黑娃終於得以名正言順地進入祠堂，得到鄉里家族的認可。可以說，黑娃背後這位女人的功勞不可小視。

最後一位原上的精靈就是白靈。她天資聰穎，嬌寵有加，破格被送入新式學堂接受教育。這樣一個充滿靈氣的女子，她的人生註定是斑斕絢爛的。先是與鹿兆海自由戀愛，加入共產黨後，又與鹿兆鵬成為夫妻，後來不顧家人反對參加革命，與父親斷絕關係領導學生運動，最後在南梁根據地的反黨肅清運動中被活埋。這樣一個積極勇敢、有理想、敢追求的女孩，始終用一顆淳樸透亮的心，去面對殘酷黑暗的世界。她敢愛敢恨、有責任有擔當，可最後這個「白鹿精靈」卻帶著眼淚，帶著對人世的失望和遺憾離開了。

另一類女人充滿了悲劇色彩。她們同樣是一些善良美好的女子，可是在那樣的一個時代，女人有時註定要成為歷史的犧牲品。田小娥，作為一個秀才的女兒，卻被賣給老爺做二姨太。受氣受苦的她，寧願放棄錦衣玉食的姨太太身份，心甘情願地和疼愛她的黑娃成家。哪怕受人詬病和侮辱，為了一個有情有愛的小家，她甘願與黑娃住在破敗不堪的窯洞里，卻也過得有滋有味。但生活偏偏不願成全這個女人的小小願望。在黑娃逃走後，小娥被鹿子霖誘騙，又受到蠱惑勾搭白孝文，成為了鹿子霖利用來報復白家的工具，最終慘死在了阿公鹿三的刀下。小娥沒有任何錯，也沒有傷害任何人，可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只能說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中，就是容不下一個沒有名分的女人。她想要的簡單的愛情和生活，在那個年代，是一種奢侈。

這些原上的女人們，是經久不衰的傳奇，是餘音跌宕的旋律。她們用生命演繹出了一道道別緻的風景。在歷史風捲殘雲的變遷中，女人的光輝，始終以特有的姿態參與其中，滋養著這片土地，生生不息，代代延續。陳忠實曾在《關於<白鹿原>的答問》里說道：「我生活的渭河流域的關中，經過周秦漢唐這些大的王朝統治中心的古長安，到封建制度崩潰民主革命興起的上個世紀之處，他們遺落在這塊土地上的，難道只有鑒古價值的那些陶人陶馬陶瓶陶罐？而傳承給這兒男人女人精神和心理上的是什麼？」我想這些原上女人的靈息，至今還存在這片土垣上，從她們活潑的生命中，以及所經歷的漫長煎熬里，我們或許可以找到某種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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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互聯網，部分人物照片未找到，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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