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請你不要 「為我好」

我媽經常跟我說的一句話，就是「聽話，媽媽是為你好。」

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1

90年代初期，改革開放的號角剛剛吹響，一撥又一撥年輕人就離開貧困的家鄉，南下廣東打工。

那時，我的父親就做了一個決定：去深圳。

於是，他跟著熙熙攘攘的隊伍來到深圳，成為打工潮光榮的一員。

而我跟母親留在了縣城老家。

我媽幫親戚帶過幾個孩子，我是最讓她省心的。

我有個表弟，是我四姨的小兒子，從小就比較頑皮，大人不讓他乾的事他非要干，身上挨的棍子不少。

有一年的大年三十，天才剛剛亮，我媽就起身到廚房忙活。我們老家那邊，有大年三十拜祖先的習俗，每家每戶都要早早起來準備祭拜的東西。

我媽忙到了中午12點才把一桌子的貢品準備好，她把酒、茶、牲畜、米飯、筷子按順序依次擺在貢台上。

完畢，爺爺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嘴裡念著：保佑子嗣安康幸福。

爺爺祭拜完，子孫們輪流跪拜。

一系列程序弄完後，我媽把前幾天在佛祖那裡求來的平安符燒成符水，遞給我們這群小孩子喝，說是可以保佑我們學習進步。

表弟因為不想去他爺爺奶奶家吃飯，也被放在了我們家，他看著水杯里還飄著幾片燒焦的平安符，皺起了眉頭，問：這是什麼東西？

我媽為了讓表弟相信這是好東西，讓我做了個示範。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裡灌。

表弟看著我喝了下去，問我是什麼味道的。

我說：沒味道，跟水一樣。

表弟的表情從最初的驚恐變成了質疑，繼續問道：為什麼要喝這個東西？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我是為你好，一口氣喝完它。」媽媽一邊說，一邊用力地把杯子 往表弟的嘴巴裡面送。

表弟只能勉為其難喝下了那一杯奇怪的東西，喝完之後，還做出乾嘔的樣子。

我媽方才安心地摸了摸表弟的頭，說：這才是乖孩子。

說實話，直到現在，我仍然不知道那符水喝了對身體有沒有害處，更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能像護身符一樣可以保佑我們。

待我長大一些，在學校和老師的教育下，我把我媽的行為歸為：迷信。

突然之間，教科書傳授的理論知識跟大人們構建的價值體系發生了衝突。

以至於後來，我媽拜菩薩的時候給我弄一碗符水，我都要做好長一番思想鬥爭後才敢喝下去。

可能是從那時起，我開始厭惡做那個父母和大人眼中言聽計從的「乖小孩」。

2

我大學畢業之前，父母聽取了親戚的建議，勸我去考公務員。

她反覆地跟我強調當公務員有多幸福，我當場就擺出一副鄙視的表情，以「不想過太安逸的生活」來拒絕考試。

我媽拿我沒辦法，找我表哥表嫂姨媽姨父來勸我。

「公務員可是鐵飯碗啊，待遇好，工資高，以後不愁買不到房子。」

「考上公務員，可以找個公務員當老公，不用跟窮小子過苦日子。」

「試試看嘛，萬一真的考上了呢？」

在親朋好友幾次三番的言語轟炸下，我心想，先妥協，然後用痛苦的經歷告訴他們此路不通，之後再爭取走自己的路。

所以，我心不甘情不願地報了名。

果不其然，儘管我筆試拿了第一，面試還是被刷了下來。

拿到最終結果那一天，我坐在沙發上，長吁了一口氣，我媽卻滿懷期望地拉著我的手說：孩子，聽話，再去考一次，說不定下次就考上了。天底下沒有那麼容易成功的事情。

後面的事情可想而知，我跟我媽大吵了一架。

後來，但凡我工作遇到不順心的事情，我媽都會說：當初叫你去考公務員，你不聽。

現在知道工作辛苦了吧。

3

這都不算什麼。

畢業一年後，我媽開始有意無意地給我物色未來夫婿。

她在這件事情上特別上心，聽說我表姐夫有個堂弟是當公務員的，讓我表姐夫探探對方的意思，聽說對方有意，沒經過我同意就把我的電話給了人家。

我那時候交了個男朋友，為了拒絕我媽的好意，我把手機里男朋友的照片拿給她看，她神情緊張地把照片放大了又縮小了，拿遠了看，又湊近了看，然後帶著擔憂的語氣說：

此人滑頭，脾氣不好，有家暴傾向。趁現在感情還不深，趕緊分手。

我憤憤地奪過手機，那邊就響起了那個男孩子打來的電話。

第一次聊天，他說話溫柔，我對他印象不算太差。

他提議互換照片，照片里的他跟我想像的差不多，老實本分的樣子，卻不是我的菜。

後來，斷斷續續聯繫了一個月，我們統共聊過四、五次電話，無外乎你喜歡什麼東西，喜歡什麼顏色，平時喜歡做什麼，現在又在幹什麼。

可換來最多的回應卻是「哦」。

這就好比我喜歡藍精靈，他卻不知道藍精靈是什麼，我打從心裡覺得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但是小夥子也算殷勤，經常約我出去吃飯，我都一一婉拒。

我媽知道後，苦口婆心地給我說了一堆道理。

「媽跟你說，沒見過面都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可能你看到真人就喜歡了。」

「媽，我有男朋友。」

「你那個男朋友，媽不喜歡，一看就知道不會真心對你好。趕緊分手。」

「反正我打死不去見那個男孩。」

「你這孩子，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很聽話的。怎麼現在越來越固執了呢？」

因為不想妥協，我乾脆直接沉默。在即將宣告勝利的時候，我媽急得哭了起來。還帶著哭腔說：媽媽也是為你好，我怎麼會害你呢。

我驚訝地看著我媽，彷彿自己犯了什麼滔天大罪。我心頭一軟，換了一種平緩的語氣：媽，您能讓我自己做決定嗎？

我媽氣沖沖地站起來，甩了我一臉的憤怒：好呀，以後都不管你了。

幾個月後，我跟男朋友因為異地問題和平分手，而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去見過那個男孩子一面。

我媽為著這件事，還常常說我，你當初要是聽話，至於這樣嗎？

也許吧。

至少，我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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