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冬雨：誰能比誰聰明多少呢

和出道之初一樣，她仍然身負非議。不同的是，她已經站在越來越高的地方，面對這個世界——眯著眼，咧著嘴。

文 ? 林兌

編輯 ? 方奕晗

電視劇《春風十里不如你》的熱播再度證明，周冬雨正經歷她的春天。

她在裡面扮演初遇愛情的純真姑娘小紅，渾身都是明快的青春味道。就像剛剛將她推上人生巔峰的電影《七月與安生》中的安生一樣，熒幕中的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潑辣、任性、敢愛敢恨、肆意妄為。

「周冬雨的靈、張一山的痞，撐起了這部劇。」網友說。

?電視劇《春風十里不如你》劇照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這些事在周冬雨的青春中都無跡可尋。她出生於石家莊的普通家庭，青春就是學校和家兩點一線，「對夢想沒有強烈渴望」。「以至於《山楂樹之戀》出來後，媒體跑我學校去採訪，不少人反問，我們學校有這人嗎？」

她屈指可數的幾次叛逆包括，學歌星王心凌打耳洞，結果發了炎；與男同學互生好感，向同學藉手機給對方發簡訊，結果手機在考試時鈴聲大作，感情尚未開始就已破滅。

現在講起這些，周冬雨沒有一點懊惱，她說要感謝母親，多虧她的嚴格培養，自己才能被張藝謀一眼選中。她站在攝影機前，乾淨得好像一陣微風。

2010年，18歲的她作為高三舞蹈班學生，到南京參加藝術考試，被張藝謀發掘，成為電影《山楂樹之戀》中的女主角靜秋。

原著小說里的靜秋是個豐乳肥臀的漂亮姑娘，而當時的周冬雨仍是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電影的文學策劃周曉楓說：「我第一次正式見到周冬雨，只有短短3分鐘，事後我完全回憶不起她的五官。」

就像所有的謀女郎一樣，她紅了。好奇撲面而來，她像還沒做好準備就被一腳揣下飛機的傘兵，在巨大氣流的裹挾中上下翻飛，怎麼也找不到平衡。接受採訪時，她穿著不合身的黑絲，一開口就是「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遇到招架不住的問題，聲音都在發抖。

之後一段時間裡，她延續了乾淨的學生妹路數，角色大多是本色出演的青春少女：《同桌的你》、《少年班》、《宮鎖沉香》……「因為我長得像淑女嘛，所以演淑女就很像。」

但大眾並沒有對這位「淑女」格外寬容。出道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煩惱不斷，衣品、相貌、身材、演技被拿來比較，結論是：不適合做演員。

被張藝謀看中的女主角都有著適合大銀幕的完美臉型，但周冬雨臉上的五官並不完美——眼睛小、嘴唇厚。有網友把她的臉和一隻黃色橡皮鴨作對比，做成表情包，最著名的一張叫「周冬雨的凝視」。

她一度自卑，不明白「為什麼大家不喜歡我」。「我覺得我的臉是兩極分化的，有的人就覺得挺好，你笑起來甜甜的，有的人就是接受不了，啊，你怎麼長了一張……那叫什麼來著？丫鬟臉。」

這個自稱完美主義者的姑娘，小時候看到男同學指甲縫裡有泥都受不了。「我特別喜歡那種像精靈一樣的人，我看小說里說精靈都是精緻的面孔、白嫩的皮膚，晶瑩剔透的。」她顯然沒把自己劃分為「精靈」，出道之初，她一直留著齊劉海，長到扎眼睛，一張臉能遮多少遮多少。

「我確實長得有點奇怪，因為我的眼睛比較往下，如果我不笑的話，就很嚴肅，如果我笑的話，看起來就更開心，因為一笑眼睛更彎。」

於是她塑造了一種招牌式的笑容：用力眯眼、嘴角上揚，露出一排潔白的牙。大多數女明星在熒幕上都是抿嘴含笑，少有人敢像她這樣無所顧忌，生動地牽扯所有五官。

很難說變化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也許就是在一次次大笑中，周冬雨開始釋放自己——齊劉海消失了，她成為街拍的常客。「其實當今社會有多少淑女呢，反正我不是淑女，所以現在開始嘗試跟淑女相反性格的角色，我覺得對我來說就是挑戰，可以再嘗試更怪點兒的。」

2014年，在電影《心花路放》中，她以非主流殺馬特造型亮相，隨後的《奔愛》中和佟麗婭上演百合戀。2016年，憑藉《七月與安生》里的叛逆女孩安生，她獲得第53屆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女主角。類型各異的角色顛覆著人們對於乖乖女的想像，粉絲開始喊她「冬叔」。

「以前都覺得她乖乖的，很小女孩，但是見過她之後，發現她完全不是這樣。她絕對就是安生，比安生更安生。」《七月與安生》的監製陳可辛說。

這種轉變並非易事，看看那些莫名其妙消失的漂亮臉蛋就會明白，成名早並非一定是好事。在演藝圈造夢，看風雲際會，也看個人造化。你不得不承認這個「傻」姑娘的聰明。她用力大笑，向世界展現自己的友好。在網劇大潮下，她是90後花旦里為數不多堅持拍電影的人。2017年，她和金城武主演的《喜歡你》、和張孝全主演的《指甲刀人魔》等電影陸續上映，沒人再小覷她的實力。

?電影《喜歡你》劇照

她開始自信起來，玻璃心煉成金剛鑽。她笑著調侃長腿是「P圖師P的」，發圓臉大頭照自黑，說自己沒胸，是「法式身材」。

在同年齡段的演員中，她一直算得上演技在線，用張藝謀的話說，「冬雨的悟性很高，很多東西都出乎我的意料。如果有人說她不會演戲，我第一個不同意，要麼是惡意，要麼是成見」。

《七月與安生》的監製許月珍曾說，周冬雨是完全憑直覺演戲的人，她喜歡改詞，現場發揮。「周冬雨有一套自己很獨特的東西，我們一直鼓勵她，讓她想怎麼改詞就怎麼改，為了她能放開表演，我們連整個劇本都可以改。」陳可辛說。

所以，她成為首位90後金馬獎影后時，並沒有遭到太多非議。大家討論更多的，是對複雜情感的拿捏，是表演的層次感，是她的漸入佳境。

她好像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頒獎典禮上，馬思純泣不成聲，她笑得沒心沒肺，一路感謝了所有人。「我們家沒有一個是做電影的，我覺得特別光宗耀祖，真的。」

她喜歡說「真的」，喜歡在每句話後展現坦誠，把自己直愣愣地推到對方面前。

?2016年11月26日，第53屆金馬獎頒獎典禮，馬思純和周冬雨

「剛出道的時候，我看電視上把娛樂圈描寫得特別戲劇化。那時我第一次接受採訪，我就問張導，用不用準備準備？導演說不用準備，真誠最重要。從那兒開始，我就知道一定要真誠，套路比不過真誠。有什麼就說什麼，把我最直接的想法告訴大家。我覺得大家現在吃得都很好，都很聰明，誰能比誰聰明多少呢？你不可能是愛因斯坦，我也不可能是誰誰誰。」

她成功地在大眾面前塑造了全新的自己：直率、真實、簡單。在「坦誠」的加持下，即使是在綜藝節目中直呼前輩名字的黑歷史，也很快被原諒。有人說，在周冬雨的身上發現了那股「靈氣」。

而周冬雨像是找到了趁手的武器，露齒大笑和仰著下巴叫板的樣子出現在各種角色中：演鬼馬少女時、演廚神時、演民國特工時……不用到極致不罷休。

當她在《春風十里不如你》中的表演，讓人分不清這到底是小紅、安生、顧勝男還是她自己時，終於有人擔心了。網友評價她的表演「靈氣與嬌憨都是不自知的情況下最動人」。換句話說，靈氣這東西，寧缺毋濫，用得過猛也會透支。

有人把她比作「小周迅」。而跟周迅和周冬雨都合作過的陳可辛說，「周迅是那種很準的演員，當然戲也是非常好，你要什麼她給你什麼；周冬雨是靠直覺，但是你要小心，她的直覺不一定都對，所以拍她就會很危險。」

這是比以往更加尖銳和專業的批評，是又一個「類型化」的陣痛，不是裝傻充愣就能一笑而過。但好在她已經習慣笑對非議，好在她還年輕。「說實話那些不好的評論對我特別重要……有時候很多靈感就來自這些評論，感謝他們把生命中一部分寶貴的時間挪給我。」

?電視劇《春風十里不如你》劇照

一位多次採訪周冬雨的記者說過一件事。第一次和周冬雨聊天時，她說：「我前幾天第一次穿了高跟鞋，特害怕，老怕給摔著了。」旁邊的經紀人笑她：「那也能叫高跟鞋？」她伸手比畫：「可有這麼高呢。」大概3厘米。

後來在釜山相遇，周冬雨說：「我昨天穿的鞋子真的有跟哦。」用手比了一下，大約5厘米。

再相遇，是在一次時尚活動中，旁邊的時尚界人士抬起15厘米的鞋跟：「我這才叫高跟鞋。」周冬雨咽了咽口水：「我要穿了這樣的鞋子，估計就真不會走路了。」

如今，她已經熟練地穿著高跟鞋拍了一部又一部電影，走了一段又一段紅毯，去了一場又一場頒獎禮。和出道之初一樣，她仍然身負非議。不同的是，她已經站在越來越高的地方，面對這個世界——眯著眼，咧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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