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軍畏懼的盧閻王勤王戰死，崇禎帝為何毫不惋惜？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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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七年（1634）十二月，圍剿農民軍失敗的陳奇瑜被撤職。朱皇帝下詔，陝西三邊總督洪承疇，加太子太保、兵部尚書銜，替代總督河南、山西、陝西、湖廣、四川五省軍務。

沒過多久，崇禎帝以洪承疇統轄太廣，難以兼顧，於是令右副都御史盧象昇總理江北、河南、山陝、川湖軍務，管理關外明軍。

盧象昇以正三品做了七省總督。他是在鎮壓農民戰爭中拼軍功升上來的統帥。

明人繪《盧象昇讀禮圖》

他是天啟二年的進士，初授戶部主事，派往清源督餉，有功被舉卓異，升員外郎，出任大名知府。他雖是文官出身，但善於騎射，有一身好功夫，且喜讀兵史，以唐之張巡、宋之岳飛為榜樣，感嘆說：「吾生得為斯人足矣！」（《忠肅集》）

盧象昇以大名唐時舊名天雄，組織天雄軍。隊伍的班底，是他於己巳之變之變中招募的勤王師。剛即汗位的皇太極繞開袁崇煥堅守的寧錦防線，借道科爾沁從喜峰口入關，圍了京師一月。盧象昇招募了一萬多人，進京協防，議功升為右參政兼副使，負責整飭大名、廣平、順德三府兵備，因而組建了天雄兵。

三百多年後，曾國藩在湖南組織湘軍，是受了盧象昇與天雄兵的啟發。曾國藩屢敗屢戰，最後徹底戰勝洪楊一役，而盧象昇的結果慘不忍睹，過程倒是很精彩。

崇禎四年，盧象昇一舉擊潰馬回回與混天王兩大營聯軍。兩年後，數萬農民軍流入畿輔，據守臨城西山，盧象升毫不畏懼，主動出擊迎戰大破之。

盧象昇每次臨陣，身先士卒，浴血搏殺，刃及鞍勿顧，失馬便步戰。即便被射中前額，護衛被射死，他也是「且戰且走」。幾戰下來，農民軍傳說盧象昇的神奇：「此盧閻王，遇即死，不可犯。」（計六奇《明季北略·盧象昇戰功》）

洪承疇以戰略伏擊，讓高迎祥、李自成與張獻忠而逃。而盧象昇敢短兵相接，讓農民軍聞風喪膽。

2

由於洪承疇、盧象昇、孫傳庭等聯手圍剿，農民軍運動轉入低谷。遼東戰事愈演愈烈。改稱帝的皇太極，命英郡王阿濟格偕同饒余貝勒阿巴泰及大將揚古利討伐明朝，突入內地攻掠。

京師告急，崇禎急召盧象昇進京勤王，再賜尚方劍。盧象昇還未趕到，阿濟格等攻克京師附近十二座城池，五十八戰皆捷，俘獲了明軍總兵巢丕昌等，俘虜十餘萬人。撤出時，清軍又擊敗了三屯營、山海關的明軍援兵。

崇禎帝

滿清入塞大掠，兵部尚書張鳳翼畏罪自殺，崇禎帝決定起複丁憂回家的兵部右侍郎兼宣大山西三鎮總督楊嗣昌，接掌兵部。

崇禎九年九月二十二日，明廷命盧象昇接替總督宣府、大同、山西三鎮軍務。他在赴任前，要求陛辭，和崇禎面談治理國家的策略，沒獲同意。崇禎雖用他禦敵，但只把他當了征戰的武夫。

他對於朝廷文官愛錢、武將怕死的現實，深惡痛切。熊廷弼、毛文龍、袁崇煥之死，孫承宗被罷，讓聰明的他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他很清楚，不論他怎麼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稍有不慎便會被權臣的口水淹死。

他給崇禎帝上了一道奏章：「台諫諸臣，不問難易，不顧死生，專以求全責備。雖有長材，從何展布。臣與督臣，有剿法無堵法，有戰法無守法。」（《明史·盧象昇傳》）崇禎帝並未理會他切中時弊的複雜心理。

3

清崇德二年（明崇禎十年）八月二十三日，皇太極命睿親王多爾袞為奉命大將軍，統左翼軍；貝勒岳托為揚武大將軍，貝勒杜度為副手，統右翼軍，兩路征明。

岳托率大軍從密雲北邊牆子嶺，毀壞長城，破邊牆入邊，斬殺明薊遼總督吳阿衡。多爾袞繼而從青山關毀邊牆而入，兩軍在北京郊區通州會師。

崇禎急令盧象昇攜宣府總兵楊國柱、大同總兵王朴、山西總兵虎大威入衛京師。以盧象升督天下援兵，第三次賜尚方劍便宜行事。

兵部尚書楊嗣昌積極圍剿義軍，而對清國大力推行休戰謀和。崇禎十一年五月，他在崇禎帝的「剿兵難撤，敵國生心」策試中，以天象引入話題，列舉歷史上天象示警與異族關係的故事，如東漢時日蝕火星，光武帝與南匈奴議和；宋太宗時月蝕熒惑，宋軍興師伐遼而戰敗。他談古，就是給他的和清主張做鋪墊。

史家談遷在《國榷》卷九十六中說：「星曆之學非嗣昌所諳，而推言之甚詳，專為建虜而發，力主封賞。」楊嗣昌的高談闊論，遭到了絕大多數大臣的反對，但崇禎帝很賞識，很快命其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參預機務，仍管兵部事務。

盧象昇父亡守制未滿，奉詔回任督師。他陛見崇禎時說「臣意主戰」（《明季北略·盧象昇戰死》），表明態度。崇禎不好說自己支持議和，於是繞著圈子說議和是外廷的傳說，命他與楊嗣昌商量對策。楊嗣昌對盧的主戰很不滿，警告他「徒戒勿浪戰」。二人不歡而散，盧象昇還昌平，即令各路總兵各選精銳，約定十月十五日夜分四路十面襲擊清軍，下令：「刀必見血，人必帶傷，馬必喘汗，違者斬！」

秉承楊嗣昌指令的觀軍使說，只聽說過雪夜下蔡州，沒聽說過月夜出擊的，而且奇襲應該人少才對。監軍太監搬出種種理由進阻撓。

閣臣楊嗣昌和關寧軍監軍太監高起潛堅定地要同清國議和，他們對盧的計劃事事掣肘。盧名為總督天下援兵，而手下三鎮總兵號稱兩萬人，吃空餉吃得太狠。奉命前來援助的高起潛不願接受盧象昇指揮。盧象昇實際兵力嚴重不足，又調動不了其他援兵，導致他定下的用兵策略都無法實現。

楊嗣昌

大戰在即，巡撫張其平不發餉。傳說雲、晉有敵情，大同總兵王朴藉機率部逃走。

楊嗣昌的和議計劃談崩，皇太極命清軍加緊攻打。盧象昇領兵進駐巨鹿的賈庄，高起潛統率關寧鐵騎數萬駐紮在相距不足五十里的雞澤。盧派人至高處求援，高毫不理會。盧象升自領騎兵五千迎戰，虎大威護左翼，楊國柱護右翼。

後勤供給不足，三軍空腹迎戰，盧象昇激勵諸將士：「吾與爾將士共受朝廷恩，患不得死，勿患不得生。」（《明季北略·盧象昇戰死》）虎大威不敵而退，楊國柱尾隨其後，留下盧象昇孤軍奮戰。

剛剛四十歲的盧象昇，英雄般戰死沙場。後來，清朝乾隆帝在《欽定勝朝殉節諸臣錄》中描述：「總督各路援兵兵部尚書盧象昇，宜興人，有勇略，先後治兵十餘年，身經百數十戰，親冒矢石，未嘗挫衄，為楊嗣昌輩所尼，屢起屢躓。崇禎十一年，大兵臨蒿水橋，象昇督師拒戰，以孤軍無援，炮盡矢竭，徒手格鬥，身被四矢三刃而死，仆顧顯殉。」彰揚義烈，不無悲壯。《明季北略》說他死前，浩然哀號：「關羽斷頭，馬援裹屍，在此時矣！」

書生報國武戰死，勤王十年卻艱難。盧象昇死了，作壁上觀的高起潛不戰而潰。盧的部下尋到他的遺體，甲下穿著服父喪的麻衣白網。三郡之民聞之，無不哀痛。

楊嗣昌怕他沒死，特派三個護衛去查看。他希望盧象昇死了，不再阻礙他的和清大計。他又希望盧象昇活著，好為他擔負綏靖怯戰的罪名。

順德知府上奏盧象昇的死狀，楊嗣昌故意刁難。過了八十天，盧的屍體才得以收斂。盧的妻子、弟弟多次請求朝廷撫恤，都遭拒絕。直到崇禎十四年三月，楊嗣昌剿張獻忠失敗自殺後，崇禎才追贈太子少師、兵部尚書，賜祭葬，但不做謚號。

計六奇在《明季北略·盧象昇戰死》中說：「象昇所以死有六：一與嗣昌相左，二與起潛不協，三以弱當強，四以寡擊眾，五無餉，六無援。然後五者，皆嗣昌奸謀所致。雖然，殺象昇之身於一時者嗣昌也，成象昇之名於千載者亦嗣昌也。君子正不必為人咎矣。」楊嗣昌，崇禎以為相見恨晚的寵臣，高起潛則是崇禎倚重的腹心太監。沒有崇禎的默認，楊、高未必敢將一個拱衛京師的總督重臣逼上懸崖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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