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想錄：當我犯下大錯，願我痛哭一場

中午好。如果人類足夠聰明，應該在一顆大米面前驚訝不已。事實就是如此，直到今天，人類仍然無法為自己創造出一顆大米，或者一粒小麥。科學家的工作，要麼是尋找，要麼是複製。所以，在這樣的中午，在一碗米飯面前，你有什麼理由不讚美，不感恩呢？

要警惕演化論的魅惑性。任何事物演化的過程，必然存在起點和終點，而演化論放棄對起點和終點的關注，僅僅致力於過程本身。在過程理性意義上，演化論有價值，但在整全秩序中，演化論僅僅描述了自然和人類到目前為止最後一公里的局部事實。放大演化論的價值，人類視野將走向狹窄，永遠不能認識自己。

儒家開口就說，從心所欲不逾矩，顯然這句話就沒過腦子。心是什麼，矩，又是什麼？這些都是哲學思考的超大命題。只要界定清楚了，這些話才可以說出。否則，說這些話的人，一方面陷入瘋狂，一方面陷入愚鈍。

所謂殖民地，是工業革命後全球化和自由貿易的過程，當年的英國人都是亞當斯密的門徒，他們是一群世界主義者。由此，工業革命的技術成果和市場經濟的價值譜系得以傳播到全世界，人類社會進入真正的財富時代和自由時代。誰順應這個大勢，誰就得自由、得財富；誰背離這個大勢，誰就得奴役、得貧窮。仔細思考，或許我們圍繞「殖民地」現象，能夠思考一些問題。比如為什麼是英國人率先在全球範圍內興起工業革命的輸出，而不是其他古老的國家如中國、印度、埃及？比如英國人為什麼要勞師遠征，把新技術、新觀念傳到這個地球上的每個地方？比如為什麼英國人要在別人的國家推廣他們的經濟、法治的文明體系？即使遇到種種阻力也不放棄這樣的行為，以至於被別人理解為一群「侵略者」？我想英國人的行為在某種意義上借鑒了基督教「把福音傳到地極」的傳統。這是一個事實，隨著工業革命和全球貿易在世界各地的推廣，英國人的傳教士和教堂，英國人的教會學校和教會醫院，開始在世界各國大面積興起。上帝的福音開始大面積在這個世界上興起，而工業革命和全球貿易僅僅是傳播福音的一種工具，一個手段。現在看來，那些熱烈擁抱基督福音的國家有福了，他們變成了這個世界上的文明之邦；而那些拒絕基督福音甚至迫害基督福音的國家有禍了，他們依然停留在沒完沒了的奴役之中。

要不斷朝遠處走，別停下來，直到有一天發現身邊不再有他人。親人、朋友和同事，都停留在過去的時間裡。這是一種曠野生活：黑暗遮蓋大地，天使上上下下，我枕著石頭入眠。妻子在遠方，我終於和她相遇，而更遠的地方，在生存和死亡交叉的地方，我聽見了上帝的聲音，看見了上帝的背影。

黑格爾說中國歷史只是君主覆滅的一再重複，幾千年來一直是個大賭場，惡棍們輪流坐莊，炮灰們總是做祭品，任何一次革命都沒能使這個國家取得尺寸進步。因為視野狹窄，中國知識分子不承認這種缺陷，在狹隘民族主義的維度上，愚蠢的知識分子和殘暴的獨裁者形成持久共謀，把中國變成了千年地獄。

「不是觀念依照對象，而是對象依照觀念」，這是巨大的秘密：觀念先驗存在，所有觀念都先於我們存在。人類擁有選擇的自由，可以選擇無視，也可以選擇擁抱，但不能改變觀念先於我們存在的事實。理解這一點，就能理解人類內心深處永恆的知識渴求，也能理解人類在先驗的觀念面前永恆的無知。

時間和空間是人類的枷鎖。身體的移動並不能帶來生命的寬廣，惟有想像力才能讓我們走得更遠。這既是生命的態度，也是學術的方法。長久看，人類的想像力可能比宇宙寬闊一點，但又無時無處不在無知之中。靈魂建設因此成為可能。康德一輩子蝸居在他的城市裡，但這不影響他成為人類最偉大的思想家之一。

人性無法抵達自己想像的道德高地。在錯謬之後，能夠出門痛哭一場，大概就是美人了。

上帝教人類製造方舟和祭壇，細節陳述可謂到了極致。我們的上帝，是一個細節大師。所以，一個人無論做什麼事情，一定要細節精緻，嚴密，精益求精。反觀我們，寫文章一堆錯別字，窗戶總是漏風，螺絲螺帽總是不吻合，噴油漆不均勻，實話實說，我們甚至連一張桌子都擦不幹凈，一粒扣子都縫不牢靠。

秦暉先生說真儒家是對現實不滿對秦制不妥協。這也是向下的效用主義，不對。真儒生，應該有勇氣回到軸心時代，接過孔子的問題，用形而上學的方法，構建開闊的中國哲學體系。而不是以孔子為參照系，批評或者迎合現實。我從劉軍寧、楊鵬身上，隱約看到這種可能性。其餘的人，都是孔子墓前的殭屍。

仁義是道德秩序，人可以自由選擇，並且承擔後果。否則你無法理解明明存在的不仁不義。儒家的秩序，干預了人的自由意志，是一種積極的道德奴役。而聖經的秩序，是一種消極的道德選擇。著名的十戒都是以否定的方式規勸人類，即不做什麼，而不是必須做什麼。所以，十誡是法的精神，而儒學則是道德教化。

作為一個人，我必須相信上帝，但我決不能看見上帝，更不能把自己當上帝。我的生命一直走在通向上帝的路上。生命的改進，知識的更新，智慧的擴展，都在這個過程中漸漸出現。這是過程理性。如果你不信上帝，意味著你不能進入這個改進過程；如果你認為信上帝是一蹴而就，你同樣也不能進入改進的過程，因為你假想了自己一步抵達天堂，從而失去了一場偉大的旅行。「我們是客旅，我們是寄居的。」要記住這句話，理解這句話，這是一句偉大的哲學格言。

儒家開口閉口就說君子小人，請問誰是君子，誰是小人，由誰來評價？是外在的道德論斷，還是內在的人性特徵？歷史作證，誰是君王，誰就有權界定；誰是儒生，誰就有理由評價。難道君子的性格特徵中就沒有小人的屬性？難道小人的性格特徵中就沒有君子的亮光？觀察人性，怎麼能如此膚淺如此粗暴？

吃飽了喝足了有房子住，就是人么？不見得。經過抽樣調查，100頭豬，100頭都吃飽喝足有房子，顯然豬不是人。相比之下，100條狗，其中只有61條狗吃飽喝足有房子。其餘39條狗在流浪，夜深人靜的時候，它們會對著月亮大吼三聲，表明自己是會說話的狗。作為一個人，如果沒有語言的能力，如果沒有表達的自由，還不如一條叫喊的狗。

小時候放牛，父親總是說，要讓牛吃到上好的青草，回來要檢查牛肚子是不是滾圓。這是一種價值觀，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但後來讀《出埃及記》，發現上帝關於養牛的觀念不一樣。比如牛吃了別人的莊稼要賠償。觸傷了別人的身體，要負責醫治好。上帝一直在強調，人比牛重要，這是放牛的最高原則。

橫渠四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在自然法的邏輯下，沒有一句符合常識。嚴重放大人的能力，形成驕傲和僭越。天地本有心，人的心靈永遠小於天地之心，即使從最簡單的數學原則來看，人也不可能為天地立心，只能在天地面前敬畏，進而更加敬畏創造天和地的上帝。生民之命，也就是每個人的生命，為上帝所創造，屬於每個具體的個人，其他人無力無權干涉。所有關於人的生命，另外任何一個平行的人都既不能賦予別人生命，也不能否定別人的生命。而把往聖作為學問的最高境界的絕學，是知識意義上的偶像崇拜，是認識論上的短視。而開萬世太平之說，屬於烏有之鄉，人類從來沒有過太平時代，從來沒有過黃金時代，這個由人組成的世界，從來都是一個悲慘時代，它從一場醒目的錯誤開始，一直行走在錯誤的路上，因此對於人類而言，除了緩慢的改進，開放式的糾錯，沒有別的道路可走。

每個人都嚮往真善美，但生活中卻充斥著假惡丑。為什麼是這樣？聖經的解釋，是人類之祖亞當夏娃在自由選擇的問題上犯下了大錯誤，導致人類持續敗壞。中國傳統文化不問為什麼，而是把人分成等級，禮記云：「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等級高就是真善美，等級低就是假惡丑。這真是一個愚蠢的玩笑。

舉一反三，聞一知十，來自論語「述而」和「公冶長」，有哲學追問與邏輯論證，強調人只有確定一才能推論三。知道一才能了解十。德國數學家萊布尼茨說1就是上帝，中國人則放棄一是什麼的追問，去解釋三和十。把孔子和萊布尼茨結合起來思考，問題就展開了。可惜有人封閉，讀不懂孔子，也讀不懂萊布尼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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