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的她，卻需要一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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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聊聊，《牡丹亭》里的杜麗娘，為什麼「非死不可」？不是Facebook，是非死不可。

杜麗娘自從春日遊園驚夢之後，對夢中遇見的情人柳夢梅思念不已，乃至神魂顛倒、鬱鬱寡歡，最後相思成疾、香消玉殞。而在病逝三年後，她的魂魄終於等來了人世間真正的柳夢梅，從而上演了一場人鬼情。其後，杜麗娘請柳夢梅挖開她冰冷了三載的墳墓，從棺中扶出依然雪膚玉貌的她，就此還陽復活，兩人真正結為人間夫妻。

這個故事情節大家都很熟悉了。但是各位想過沒有：為什麼杜麗娘在夢中愛上柳夢梅之後，必須要鬱鬱而終、必須要死上一回，才能開啟後面的故事呢？

難道，又死又活的，僅僅就是為了表現她「情之至也」的形象嗎？

當然這種情之所終、命之所系的情節設計也很重要，確實是刻畫出了杜麗娘愛得純粹而刻骨相思、為愛付出而不計得失的真性情——但是，倘若劇情僅僅是為了襯托她的深情，才故意使之愛而致死、死又復生，那麼這就成了，為離奇而離奇的淺薄之筆了。

事實上，杜麗娘的「非死不可」，是有其內在邏輯的。

因為對於杜麗娘來講，死亡，才是她生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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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死亡，是杜麗娘堅持守候的開始。

杜麗娘對夢中的柳夢梅一往情深、不可自拔，完全ok，那是她自己的事。

但是在現實生活中，16歲的少女已至談婚論嫁的年紀，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她絕不可能為自己的姻緣自由做主、更不可能為一個虛幻的夢中男子而借口拖延婚姻甚至就此任性企盼著一場鏡花水月的姻緣。

而處於待嫁年紀的她，婚姻大事提上日程又必定是迫在眉睫的。所以，如果杜麗娘想要堅守她的愛情，甚至說，如果她想要堅守已經在夢中為柳夢梅獻身過的貞操，她就只能從現實社會中逃離開。

逃離的方法，就是死亡。

只有去世之後的杜麗娘，安睡於地下，再無人相逼，她才能安心為她的良人守候、安心為她的愛情守候，而不必再受迫於婚姻的壓力，不必再焦灼於年齡的時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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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死亡是杜麗娘獲得自由的開始。

生前的杜麗娘，生活處處都有規矩管教，行為步步都有父母監督，在當時的社會大環境和她自己的家教小環境中，杜麗娘都是不可能有絲毫自由可言的。

比如，《牡丹亭》第三齣《訓女》中就寫到，杜寶因為聽說女兒在白天打瞌睡，便惱怒地將她訓斥了一番，並且由此為她聘請嚴師；而請來的那位陳最良老師，又始終是在把腐儒道義灌輸給她。可以說，杜麗娘從白天到黑夜、從行動到思想，都不可能擁有自主的權利、自由的空間。

如果說生前的杜麗娘是否有過片刻自由？有過，那就是在她的父親杜寶勸農公出時，丫鬟春香慫恿她到後花園中一游的那半日。在那半日遊園的過程中，杜麗娘釋放了壓抑的天性，體味著性靈的渴求，所以才得以在這自由喘息的片刻里一夢情郎——其實是一夢她青春期的情慾。

而後呢，杜母得知杜麗娘私自遊園，又將她訓誡，她又被剝奪了這好不容易才尋覓來的自由的縫隙。

然而，在死亡之後就不同了。魂魄飄飄蕩盪的杜麗娘，她從形態到意識，都充分得到了解放，能去愛她所愛、能夠為所欲為。由而，在見到柳夢梅的真人後，她才能大膽告白、甜蜜相許。

是死亡，成全了她的自在，給了她一份偷來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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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杜麗娘的為愛病逝，是必須的、是必要的。死亡不僅僅為了將她這一份愛的刻骨銘心推放到極致，更是要成全她的貞潔守候、恢復她的身心自由。

向死而生，死亡得以讓她等到真實的愛人，死亡讓她得以施展談情的空間。

應該說，生前的杜麗娘，無論是在夢中的偶遇、還是在病中的相思，都只是在進行著真正感情到來之前的準備工作。只有死亡，才標誌著她和柳夢梅姻緣的真正開啟——開啟了他們的相遇，是從夢中走向現實；開啟了他們的纏綿，是從偶遇走向長久；開啟了他們的恩愛，是從單方的青春一夢，走向了雙方的共同訴求。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杜麗娘從家教的束縛中剝離開、甚至從現實的人生中剝離開，才能得以實現。

所以，那16歲青春正盛、情夢正濃的杜麗娘，她卻需要著一場死亡。而死亡，才是屬於她的真正開始。

《牡丹亭》探秘系列閱讀：

《情到極致是什麼體驗？》

《琴賞牡丹》（即將出版）

主編：楊青 曹雅欣

文：曹雅欣

畫：於水

唱：姚昆宏（北方崑曲劇院作曲、九宮大成文化傳媒藝術總監）

古琴：吳雪盟

昆笛：丁若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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