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贊郁、李英愛、宋康昊、李秉憲的電影生涯都被這部片改變

文 | 盛昊陽

2000年的《共同警備區》對幾位主演和導演來說都意義非凡，李秉憲已經出道多年，在韓劇界頗有人氣，但於忠武路還算新人。

宋康昊1996年才因《豬墮井的那天》中的小配角進入電影圈，前一年參演的《生死諜變》雖然大賣，但光芒都被韓石圭和崔岷植兩位主角掩蓋。

日後以無法取代的「大餅臉」成為韓國影壇鼎足型人物的宋康昊，婉拒過《共同警備區》中的北韓中士角色，只因為覺得壓力太大，險些錯過大鐘獎影帝的榮譽。

《共同警備區》（2000）

朴贊郁自己更是鬱郁不得志許久，入行七年，只拍了兩部不受歡迎的長片和一部實驗性短片，正處於事業低谷，將原作小說交至他手中的Myung Film未必對票房寄予了多少厚望——就在那一年，《共同警備區》以超過《泰坦尼克號》的觀影人次，打破了韓國影史票房紀錄，上演了一出絕地逆襲的勵志傳奇。

新千年後，韓影在本土的票房成績已經不止是與好萊塢分庭抗禮，而是遙遙領先。

熟知後來朴贊郁冷峭風格的影迷，一定會覺得《共同警備區》簡直多愁善感得有些過頭，視覺元素也不夠華麗豐富。

這時的朴贊郁在技法上還不夠熟稔，時而抑制不住他細節控的衝動，時而又被極簡主義忽然附體，定格畫面和突如其來的截斷本來是他的拿手好戲，在《共同警備區》里施展出來卻常常伴隨著讓人緘默的尷尬感。

與其說他是在努力不向純商業片的鏡頭語言妥協，不如說他還在模仿學習中。雙方當事人錄下截然不同口供的拍攝手法是向《羅生門》致敬，那張總在各種最佳電影結局裡被提名，讓人撫掌擊節的照片，其實很有可能是從密譚的《紅松鼠殺人事件》汲取的靈感。

最重要的是，這種派遣新人進行軍事案件調查的劇情設定，非常之好萊塢，首先能聯想到的就是92年的《好人寥寥》。

《好人寥寥》（1992）

在電影里，本著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南北雙方同意由中立國監察委員會進行案件調查，派來的調查員是韓裔瑞士籍的女性，年紀輕輕已經是少校軍銜的蘇菲。

但在影片開場就給予聯合國軍司令部（United Nations Command Security Battalion）入口一個特寫，現實中存在的中立國監察委員會（Neutral Nations Supervisory Commission）在停戰後設立，由來自四個「中立國」的軍官和工作人員組成，兩個由聯合國軍司令部提名，即片中提到的瑞士和瑞典。

另兩個則由當時的朝鮮人民軍和中國人民志願軍共同提名，即片中未提到的捷克斯洛伐克和波蘭，因93年捷克斯洛伐克解體，隨後波蘭也加入北約，北韓拒絕再承認其中立性，這一組織早已名存實亡，北韓不可能接受實際上來自聯合國方的調查人員。

朴贊郁設置了一位在好萊塢罪案片中最常見的，全心全意追尋事件真相的主角，卻忽視了這一設定在本片背景中的合理性。

若再追究李英愛飾演的蘇菲是首次來韓，英語口語水平（其實不賴了）還不如韓語之類的細節，或者瑞士籍的她，因何冒著遭處罰的風險也要執意尋求真相——雖然影片用離奇身世補完了她的動機，但堂堂聯合國軍司令部居然不在一開始就搞清楚派遣人員的背景，這是直接影響到中立國監察委員會公信力的bug。

儘管片中借委員會成員之口說到「在板門店維持和平的方法就是掩飾真相」，為這種集體「搗糨糊」製造合情合理的情境，也無法解釋北韓那邊的態度如此古怪。因為所有北韓相關的劇情，自然只能是憑空想像出來的，因而兩位北韓士兵身上流露出的喜劇色彩也多半是懸浮的。

「絕對中立」始終是臆想出來的幻覺，蘇菲以中立者的身份出現，與她的父親一樣最終必須遠離雙方，在北韓看來，她是叛國者的後人，在南韓看來，加入瑞士籍的她同樣不值得信任。

她自以為能代表中立方，但行為不由自主受到感情和立場的影響，對真相的追尋也摻入了私人動機，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是朴贊郁對此洞若觀火，南北關係如此敏感，身為南韓導演，他沒有打算跳出三界拍一部公正客觀描述朝韓局勢的電影，他在片中的觀點和立場為何？

是把宋康昊飾演的吳敬必描繪成最圓融無礙的角色，是痛斥南韓為美國佬的傀儡，還是直接喊出了「金日成領袖萬歲」？這一段爆發可以說在為對方的意識形態代言，而朴贊郁對北韓的想像也就僅止於此了。

《共同警備區》的矛盾也在於此，它因複雜的政治和歷史背景而特殊，但片中所有的政治戲份，要麼不切實際，要麼枯燥無味，讓人錐心刺骨的全是出現在回憶中的友情戲，四人的相處趣味十足，其核心衝突仍然是黑幫片中「情義難兩全」的抉擇，附加的政治元素只是讓殺戮戲顯得更加慘烈。

朴贊郁顯然譴責政治立場上的「黨同伐異」，可是，即使沒有立場分歧又如何，吳敬必還是朝己方的崔中尉補上了那一槍，甚至在四個人2對2的小團體里一樣有遠近親疏的分別。

政治局勢變化莫測，自電影上映後17年間早已世事變遷乃至江山易主，唯有人心之幽微，才能成為歷史時空中恆常不變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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