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幻想過有一段溫柔又躁動的愛情。
年輕人用胳膊緊緊抱住少女的身體,兩人都聽見彼此裸露的心跳。長吻給無法滿足的年輕人帶來了痛苦。然而從某一瞬間開始,這種痛苦轉化為不可思議的幸福感 。稍微減弱的篝火, 不時蹦跳出幾顆火星 。兩人聽見這種聲音和掠過高窗的暴風雨的呼嘯, 夾雜進彼此的心跳聲中。
暴風雨之夜緊緊相擁,愛與欲,靈與肉。單薄的情慾如同這原始的海一樣,自發生長,就像初江的乳房,在健康的膚色之上含苞待放。新治大方的注視著。
這是關於一對年輕人的純愛故事。故事有一個柔軟的名字——《潮騷》。
海是最初的念想。潮水拍打著海岸的聲音啊。俗套不俗套的故事,只要是在海島上發生的,總是多了些浪漫。
八代神社供奉著綿津見命海神。這種對海神的信仰,是漁夫們從生活中自然產生的。他們經常祈求海上平安,如果遭遇海難,獲救後就首先來到這座神社奉獻香資。
海,是打魚人的生活場所,它像是不斷搖曳著的田地,在敏感的湛藍的軟土上,呈現的不是稻穗和麥子而是白色的不定形的浪花。
他所聽見的潮騷,彷彿是海的巨大的潮流,與他體內沸騰的熱血的潮流調和起來了。
新治與初江,便生活在被海包裹著的平靜的歌島上。
這是一個夢想中田園牧歌式的世界,人們仰賴大海生活,海神庇護著居住在這裡的人們。
海女們辛勤勞作,坦然讚美對方肉體的美好;漁夫們則負責出海捕魚,從清晨到日落,在太陽映照的海中顛簸。
他們誠實、勇敢、善良,無論男女老少,都有著大海一般的美德。
年輕的新治在島上過著貧窮而安穩的生活,可自從遇見初江後,便被一種不安的、反覆折磨的情愫所擾,他不曾想過、也不曾學習過如何戀愛,真是不安。哪怕自己有健康的體魄、有能環歌島游的本領又怎樣呢,很難吸引美麗的初江的心啊。
一邊小心翼翼地打探著初江的消息,小心翼翼地期待靠近。一邊惴惴不安,一邊自我埋汰。
當有情敵出現的時候,竟說出了
「
都是因為我太窮,才不行啊!」
這樣的話。以往這在平實的新治身上從不曾出現,甚至對於自己說出這樣軟弱怨恨的話比對自己的貧窮更讓新治覺得羞恥,眼淚差一點奪眶而出。但是,終於還是綳著臉強忍過去了。兩個人的相處總是帶著些懵懂,像浮在海面上的濕霧。
兩人分別在船的兩側行走。新治準備從這裡徑直走回家去,他注意到少女的身影沒有從船後面出現。但從投在沙灘上的影子,他知道少女躲藏在船艉了。 「你的影子正好露出來啦!」 年輕人提醒說。 於是,他望見穿著粗條紋工作服的少女的身影,活像野獸一般地從那裡跳了出來,向前穿過海濱,頭也不回地一溜煙跑遠了。
初江真是容易害羞。
《潮騷》是三島由紀夫從古希臘作品《達夫尼斯和赫洛亞》當中化用過來的故事,但三島已將這種古典田園完全改造成了日本的東方幻想鄉。漁歌式的愛情,一種回歸自然的、返璞歸真的愛情。新治與初江之間的情感,健康而簡單,除了崇高的愛慕之外沒有任何雜想。自然美、生命力,傳統的古典式的愛情被完美的呈現於現代故事中,抽離肉與欲中污穢的部分而達到完全的純化。小說中
令人印象深刻的大概是那不肯停歇的大海,讀著讀著彷彿可以聽到那個遙遠小島的海浪聲,男人們和女人們都在大海中勞作、生長、死去。
在其中也很難找到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惡人,每個人都善良質樸。即便那個在東京待了很久的千代子也沒有丟失島嶼上人們的美好品質,男主人公新治一句
「
你很美啊」
就拯救了千代子的心靈。美具有真正的力量。
《潮騷》筆觸細膩柔軟,最讓人心動的還有那幾段對於性情愫的描寫。
初江意識到了,她看了看自己的胸前,方才靠在鋼筋水泥護欄的地方,正好沾上了一道黑色的污線。她低頭用巴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毛衣幾乎把微微隆起的堅挺的胸脯隱蔽了起來,隆起物被胡亂地拍打,微妙地搖晃起來。新治驚喜地注視。在她拍打的巴掌中,乳房反而像嬉鬧的小動物一樣。年輕人為這種運動富有彈力的柔軟性所感動。那條黑色的污線被撣掉了。
因為這絕不是一對做過愛的乳房,它還只是行將綻開的蓓蕾,一 旦開花,不知該有多美啊!
在雄峙著一對薔薇色蓓蕾般的略微高聳的山峰之間,嵌著一道峽谷,它被太陽烤的,
然而肌膚纖細、柔潤,卻不失一派冰涼,飄逸出早春的氣息。搭配著四肢勻稱的發育,
乳房的發達也絕非晚熟了。但是,還帶有幾許堅硬的豐隆,只要少許羽毛的一觸習習微
風的愛撫,即將蘇醒的沉睡,眼看就被驚醒了。
這對健康的處女乳房,形狀之美難以形容。
某種程度上讓人想起村上《挪威的森林》,都是講述愛情,都有細緻入微的肉體描述,都有被翻拍為很不錯的電影。然而《潮騷》是明凈而清澈的,在遠離城市的歌島之上,新治與初江的愛情單純美好。《挪威的森林》則不,它在平靜的筆觸之下流動著陰霾、絕望、心痛。
直子絕望孤獨的愛,與綠子炙熱坦誠的愛,都與渡邊相融。甚至作為渡邊朋友妻子的初美,也帶給他
「
類似一種少年時代的憧憬,一種從來不曾實現而且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憧憬」。
▲電影《挪威的森林》菊地凜子、水原希子、松山研一主演
二者似乎是截然相反的。有趣的是,連做夢這樣的事情也很少經歷的,生活平淡的村上,筆下描繪的愛情如此迷亂複雜,暗流涌動;而三島,歷經暴烈悲壯的一生,卻也同時擁有明凈清澈的心境,筆下
的愛情故事
如此純情唯美,如此溫柔。三島在什麼樣的境遇下寫下《潮騷》?他的文學與他的人際有著什麼樣的關係?他自己又有著怎樣的情感體驗?難道真如人們所說,他的文筆比他的個性更溫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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