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我為什麼要編寫「酒話」？

我為什麼要編寫「酒話」？（代自序）

文/張懷

我為什麼偏偏選擇了這樣一個題目，編寫一些「酒話」呢？如實說來，不外乎如下這幾方面的原因：其一，我似乎有一截酒腸，不僅性嗜酒，且性能酒。許多年來，幾乎是一日不可以不見此君。而且，我不僅從酒中得到了趣，也從趣中得到了酒。我曾寫道：「半百光陰匆匆逝，一生積蓄略存酒」。我曾反覆地思考過，酒，到底給了我些什麼？或者說我從酒中得到了些什麼？實話實說，酒曾經給過我一些欣慰和快樂。酒，給了我一些從教科書中學不到的東西。酒，使我彷彿看到了大千世界濃縮的影。從酒杯中，我彷彿透視了人的內囊。從酒水中，我似乎已品嘗到了人生的滋味、真味。對此，我知足矣！同時，酒亦給過我憂愁和煩惱。酒使我的記憶力減退；酒使我這個本來就欠缺智慧的人更欠缺了智慧；酒使我糊塗。糊塗飲酒糊塗醉，糊裡糊塗度年歲。我從「而立」之年小酌，到「不惑」之年大飲。酒伴我度過了「知天命」之年，而今又送我進入了「耳順」之年。是酒使我「耳順」之年不耳順。五、七杯酒落肚之後，往往感到煩燥，往往喜怒形於色。聽不進去一點不順耳的話。酒多話也多。過多的指責和直言，得罪了一些親朋好友。酒讓一些朋友疏遠了我，真是落了個「一生愛我惟有酒」的地步。酒曾使我心口憋悶過好長一段時間，酒讓我接連不斷地牙疼，酒也曾令我病卧過街頭。不止一次，酒將我送入陰陽之交界，陰界未許可進入，命我返回。且又為我添加了一段酒腸。（不是戲言）總而言之，酒讓我只會喝酒，而別無他技。對此，我亦知足矣！我的只會喝酒，已小有名聲，有人稱我為酒仙。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我自己心裡明白，我至多夠得上一個「酒之徒」這樣一個中級職稱。要再晉陞「酒仙」這樣的高級職稱，一則硬體不充分，二則因年事已高，「酒職辦」不批了。再說，從實際能力上講，恐怕只能一天比一天下降了。倘若到了七十開外，還能保留一個「酒之徒」這樣的中級職稱，也是不錯的。清代怪傑石成金曾經說過這麼兩句話：「人生七十鬼為鄰，已覺風光屬別人」。人一旦過了七十多歲，仍能日日二兩酒，保持一個「酒徒」的名份，即使常與鬼為鄰，又有何懼哉？何況，據說，有錢能買鬼推磨，有錢卻買不斷鬼門關。據說，酒卻能通融通融鬼門關。「三懷通大道，一鬥合自然」。在人間，這既合常理，又合規律。人鬼情同一也。若攜一壺酒去走走鬼差門兒，說不定，酒杯端，鬼政策亦能放寬呢！以上這種種的感想，能否寫其一、二呢？這委實是我要寫「酒話」的第一個原故。

其二，我略知酒。從千杯萬盞中，我知道了酒，從古詩文中，從古戲劇中，我知道了酒。比如：酒的起源、酒的發展、酒為何物、酒味、酒趣、飲酒的幾個階段，酒的特異功能，酒之功，酒之過，人的酒量緣何有大有小，酒緣何能醉人，為什麼酒到酣處無須勸，為什麼對酒歷禁而不能絕。……我敢說，酒猶如一個兩面人。酒猶如一把兩面多刃刀。酒是一種特殊的飲料，其味多變，其性多重。酒能成事，酒亦能壞事，酒能成人之美，酒亦能毀人之美。這是我要寫寫「酒話」的第二個原因。

其三，我愛好文學。愛屋及烏，我更加偏愛關於酒的文學。我很是喜歡有關酒方面的書籍。我是一個捨得花百八十元喝酒，而捨不得花塊二八毛買一塊手絹或是一雙鞋墊的人。我比較愛書，然而我買書也很吝嗇。惟獨看見了有關酒方面的書，我便一點也不猶豫地買了下來。可是，因為見到酒方面的書太少，所以，我的書架上，至今不過有三本專門寫酒的書。即：《古今酒事》、《中國古代的酒與飲酒》、《詩酒風流》。還有一本《酒色財氣醒世錄》，它不是寫酒的專著，而是馮夢龍先生的並未收進「三言二拍」的散失的言情喻理的白話小說。但因為書名的第一個字是「酒」，所以也買了回來。不過，平素之下，無須花錢，在報刊雜誌上，只要發現了酒的文字，便有意剪栽下來，在閱讀文學作品中，只要看到寫酒的句子便勾划出來。其間，也摘抄了一些詠酒的名句。李白、杜甫、白居易、陶淵明、蘇東坡等名家的名詩詞。特別是他們詠酒的詩詞，一看到便愛不釋手。我的案頭常有《全唐詩》、《全清詞》，茶餘酒後，專選詠酒詩詞欣賞。這也是激發我要寫《酒話》的原因之一。

其四，我閑，而且閑得無聊。大凡閑慣了的人忙不得，大凡忙慣了的人閑不得。由閑到忙還是由忙到閑，都需要有一個適應的過程。我要適應由忙到閑，須找一些輕鬆活兒作為過渡。於是我便找人下下象棋、圍棋或是找人搓搓麻將。實踐了一段時間下來，我深深感到：喝酒，我是熟練工。下棋剛會走步。麻將更是軟差，十之八九是輸。而且，「喝酒越喝越厚，耍錢越耍越薄」。我體會到了這句老話確有道理。於是，我有意慢慢地遠離那老麻，有意近乎那象棋。古詩云：「一生愛我惟有酒，凡事輸人不但棋」。我曾自嘲自慰：「出門搓麻怕輸錢，回家讀書畏花眼，打發時光惟為酒，百思無計總是閑」。閑，閑，閑！閑出病來誰來管？於是，我便索性且飲酒且寫酒，若能達到「俯仰各有態，得酒詩自成」的境界，不僅天天手頭有些事做，而且也算一件小小的快事。於是，我從2011年便開始了邊喝酒邊讀酒邊寫酒。2002年8月，我的第一本《酒話》面世了。這本《酒話》與我的一些酒友們見面後，有不少朋友給予了肯定，並鼓勵我再寫續集，而且，有的為我出題目，有的為我講故事，於是，我又一點一點地寫起了《酒話》續集。2004年，《酒話》續一集脫稿面世。2006年續二集面世。2010年續三集面世。就這樣邊喝酒邊續讀邊寫酒，慢是慢了點，10年時間也還編寫了4本《酒話》。我之所以能夠不很費力地把《酒話》續寫下去，可以說得力於我的三好，即好喝酒、經讀酒、好寫酒。好喝酒，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至少要喝7百回酒。人請我不至，酒請點頭來。我有一首打油詩標題是「自畫像」：

只要睜著眼，

指間不離煙。

寧減千日壽，

不忘老白乾。

好讀酒，一是喜愛讀古今之人談酒論酒的詩文，二是好解讀它。酒的主要原料是水而不同於水；酒中有營養成分而不同於營養品；酒精能使人中毒，而不等同於毒品；酒能助人為樂，也能助人為悲；酒是靈感劑，也是糊塗液。總之，酒既可是這，也可以是那……對此，我常常想入非非，我甚至腦海里閃現出這樣的問題：生活中真正的悲劇也好，喜劇也好，並非以藝術化的形式出現，而酒後出現的人生百態，竟然常常是戲劇化的。這究竟誰是編導？我還思考過這樣的問題：大千世界、無所不有、無所不奇、無所不在變遷·農業機械化早正代替了刀耕火種，大棚農業，使四季常青。但是，儘管天在變、地在變、人在變，但是有些法則不變。比如，人總是要死的，酒水總是流不盡喝不完的。酒是一種物質，本身沒有生命。然而，酒為什麼一但與人結合在一起就顯示出了它的激烈而又熱情的生命的力量？與酒有關的話題太多了。於是我選擇了酒這個話題而始終不渝。我在寫作《酒話》過程中，自己鼓勵自己，要勇敢地喝酒，要大膽地酒話，既要遵循古人又敢於推開古人，力圖公正地話說酒與酒人。

《酒話》第四本面世之後，有朋友勸我趁身體還行的時候，將其整理歸類，篩選加工，合成一本正式出版。我的一位老上司，老學兄兆泰先生多次給我寫信乃至面談要我儘快完成此事。正當我行將動手整理的時候，卻發現了食道里長上了腫瘤。這正是2011年的春天。這一年，我半年時間在北京腫瘤醫院治病，手術、化療、放療、複查。半年時間在家養病。這一年，我遵醫囑並聽從親朋的勸告把煙戒掉了。這一年我滴酒未沾。春節過後偶而喝一點葡萄酒或黃酒。我不想把酒徹底戒掉。我想，我曾反覆說過「酒有定數」，難道說我這一生的酒已經喝夠「定數」了嗎？不會的。我總覺得，我的有生之年至少還有半噸酒的指標在等待著我去享用。我又一次想起了清代怪傑石成金「人生七十鬼為鄰」的話，2012年，我剛剛進入70歲，與鬼為鄰是無疑的了，這又有何懼哉？我想我在進入70歲以後仍然要保持一個「酒鬼」的名份，這是我前幾年發表過的宿願。

又是一年多的時間去過了，我的身體狀況恢復地還算不錯，於是，我又拿起了筆修改「酒話」舊稿，本著刪多增少的原則，編排成冊，在即將交付出版社排版印刷的時候，不知怎麼我又想起了四十年前，我與班岺、李建華等年輕的朋友在吉家莊公社捧著一本據說是從皇宮裡傳抄出來的玩弄文字遊戲的小冊子打掛問前程的往事，我那一掛還真是言中了。到如今，真格是「落花流水今逝去，大快文章盡屬虛」的了。我知道，如今文學之類早以不值錢了。人們對著書出書之事早以不不屑一顧。不管他，我是為了把這一本厚厚的《酒話》作為進入冥國時的「護照」，以此證明我除了愛喝酒愛說酒話之外而別無他技，庸庸碌碌一生。既無什麼功，也無什麼大過。在接受判官乃至閻君審問和發落時，萬一覓得一個在陰間的酒宴之上執掌酒壺的差事也不敢定。

此自序的前半部分是2002年列印第一本《酒話》時作的。後半部分是這次補識的。

二O一二年八月

註：

《酒話》，張懷著，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10月版，全書16開，46萬字，380頁，分十個小輯，是一部說酒、品酒、論酒，以酒論世的文學隨筆集。該書話古人飲酒趣聞，話今人飲酒故事，話中國名著與酒，話中國酒文化的各個層面；內容著重話酒，更側重話人。讀作者的酒話，似聽作者講心裡話，酒、話一體，體現人生哲理。以酒解讀社會，以酒解讀人生，是作者大半生歷練之結晶。目前，作者尚有少量存書，如有需要閱讀或收藏者請與作者聯繫，聯繫電話：

作者簡介：

張懷，筆名老槐，曾供職於政府部門，現為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蔚縣作家協會主席，著有《老槐遊記》《杏花頌》《酒話》等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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