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被行業規則綁架的外賣小哥，是在用生命來送餐

文 |王旭

最近一年馬拉松跑得有點多，全國一二三四五線城市去了一個遍，我每次打車都特愛跟當地司機閑聊，尤其聊當地的交通狀況。在這些司機的眼中，堵車是讓他們非常頭疼的事情，而天高任我飛的送餐小哥則讓他們恐懼，幾乎成了一種公害。

送餐小哥成了司機眼中的公害，這是一個非常難看的標籤，你能感到到其中的怨和怒。

其實不僅僅是送餐小哥，那些快遞小哥同樣是如此，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闖紅燈、逆行以及各種變線加塞，馬路就跟他們家床上一樣可以任意打滾。

2017年上半年，涉及到上海市送餐外賣行業的傷亡道路交通事故共76起，「餓了么」和「美團外賣」各佔26%。他們輕則受傷，重則死亡，在大街上經常可以看到送餐電動車支離破碎的景象。

今年8月3日，杭州餘姚城東新區一個路口，一輛送餐電動車速度過快與勞斯萊斯曜影相撞，這輛近500萬的豪車，光修理費就要60到100萬之間。當時這位快遞小哥嚇壞了，不過勞斯萊斯車主非常仁義，他表示不會追究對方責任，車自己修就好了。

看看這些數據以及案例，為何任何一個成年人都懂得違反交通法規，可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給他人的生命財產會造成威脅的基本道理，在這個人群就不適用呢？說到底還是行業規則如催命鬼一樣在支配著他們的命運。

很多行業，兌現的都是帶血的利潤，這些利潤就是靠壓榨廉價勞動力得來的，或者說這就是人工紅利的一種。從來沒有一種利潤，會比外賣行業這麼直觀和粗暴，看看送餐小哥灑在路上的一灘灘鮮血吧。

送餐小哥流淌了多少血，外賣行業的發展就有多紅火，《2016中國外賣O2O行業洞察報告》顯示，2016年6月截止，我國外賣用戶已達1.5億，外賣滲透率達到21.1，半年增長率高達31.8%，相當於10個中國人就有一個是外賣用戶。

如果你看過那些著名的科技類上市公司的財報，就會發現送餐外賣平台的利潤率可以秒殺他們，用暴利來形容完全不為過。

坊間總是風傳，說送餐小哥和快遞小哥一樣，動輒月入過萬，還有人拿這個揶揄北京國貿格子間里的白領，說他們的收入太少，人生還遠遠不如送餐小哥自由。

根據調查數據顯示，北京的送餐小哥的平均收入不過五千左右，外地的更低一些。為了更好地榨取他們的價值，外賣平台想了很多殘酷的規則，比如外賣員的階層劃分中，由低到高分為青銅騎士、白銀騎士、黃金騎士、黑金騎士、鑽石騎士、聖騎士和神騎士，一共七個級別，要想升級就儘可能得到用戶的好評。

神騎士每一單可以額外獲得1.8元，遠遠高於其他騎士，想升級就必須去討好用戶，其方法無非是態度好和送餐快。想成為神騎士需要30000積分，需要3000用戶好評，但每個月剩餘積分還要清空，只保留上一級基礎積分。於是這些快遞小哥就必須更快地將餐送到用戶手中，才有可能在有效時間內積攢儘可能多的好評。

想贏得更多積分就要儘可能快，儘可能快就有更多出事的概率，出事了也不敢跟公司說，因為會招致處罰。如果送餐超時，1單會被罰款20元，如果用戶投訴了，1單罰款200元，被投訴一次就等於白送30單。這一切的一切，幾乎是一種惡性循環。

外賣行業的工作強度，幾乎是所有行業里最大的；其考核機制，更是殘酷到蠻不講理的程度。

送餐小哥也許是交通法規範圍內的「公害」，但他們更是外賣平台的被綁架者。

公眾總是習慣於用廉價而盲目的同情來看待這個群體，一切交通亂象的根本在於外賣平台，只有在根本上對外賣平台進行監管和懲罰，才能解救送餐小哥。

交管部門可以考慮設置人臉識別系統，將人工智慧的技術率先用在捕捉交通違法上，畢竟電動車的目標比機動車小，單純用攝像頭拍牌照也不現實。據說人臉識別系統已經在上海開始試點，這將在根本上解決取證問題。

在人臉識別系統的基礎上，應該讓送餐的電動車，送餐員一體化，確保一車一證一碼，像管理機動車一樣。交管部門不但可以查出車主身份，更可以第一時間得知肇事車輛是哪家外賣平台的。

送餐小哥跟外賣平台是僱傭關係，就跟的哥和計程車公司的關係一樣，那麼任何送餐人員違反交通法規或出了事故，外賣平台要承擔相關責任。比如文章開頭提到的被撞的勞斯萊斯曜影的司機，就可以直接起訴外賣公司，憑什麼為了可憐送餐小哥而自己承擔修車費呢？

任何一個外賣公司的每一個送餐小哥，他們每一次違反交通法規，交管部門都可以對其公司進行罰款，到了一定上限的話，可以禁止送餐人員以及車輛上路，一經發現可以進行更嚴厲的處罰。

對於這些外賣公司，送餐人員的違規記錄，都將納入企業徵信的範疇內，這種處罰方式，會讓這些企業更忌憚，罰款只是處理問題的一種選擇。

當對企業的處罰力度夠大次數夠多，外賣平台自然會調整自己的考核制度，強迫其進入到一種相對正常的狀態。

現在看起來正常的企業的確不太多，他們都在使用互聯網思維揣度用戶、討好用戶和綁架用戶，最終達成一種行業壟斷。在追求壟斷的路上，什麼樣的手段都不奇怪，無論是各大快遞公司，還是各大外賣送餐平台都是如此，他們看上去尤其簡單粗暴，缺乏基本的商業道德。

外賣送餐行業不過是交通亂象的一種，快遞行業也好不到哪裡去。還記得順豐那位被私家車掌摑的的快遞員吧，打人的司機固然不對，但為何只是一次剮蹭，對方卻如此怒不可遏，這顯然是長期以來快遞車輛不守交通規則留下的集體積怨的一次爆發。

順豐董事長王衛還力挺自己的員工，還將其帶到上市敲鐘的現場，把對方樹立成公司模範員工的典型。在一片叫好聲中，大家光忙著反肢體暴力，為霸道總裁點贊了，卻沒有反思這些企業的員工，一直以來對於公共交通安全的危害。

像順豐的這種做法，從某種程度上對快遞員違反交通法規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和外賣送餐行業一樣，犧牲的卻是公共利益。

在暴利的驅使下，當然要求這些企業具有人性，或者像谷歌一樣具有商業道德，顯然是不現實的，想讓他們看上去更像自己宣揚的那樣具有社會擔當，只有執法部門用皮鞭才能教會他們做人。

外賣送餐行業是新興事物，對於交管部門提出了更新更高的要求，更需要制訂出具有針對性的法律法規。這些企業之所以蓬勃發展，一方面是互聯網技術帶來的便捷，另一方面則是交通法規的漏洞，給了他們肆無忌憚的理由。

對於一個缺乏普遍公德心的社會，每一條的法律法規都彌足珍貴。

【作者簡介】

王旭 |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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