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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山,被忽視的一處陰影——《我的涼山兄弟》讀後(上)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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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世代居於四川涼山的諾蘇人來說,是1956年中共掀起的民主改革,伴之以少數民族計劃和農村集體化運動將他們拉入社會主義中國的宏大結構中,諾蘇被定義為中國五十六個民族中的一員:「彝族」。這個原本神秘、獨立、野性的傳統部落社會逐漸接觸科學,同時國家也以萬鈞之力粉碎了階級身份、頭人權威和親屬社會,代以全新的革命政權的入駐。涼山諾蘇部落之一的利姆鄉,被社會主義式的計劃強制性帶入民族國家的範圍。不過,在人口流動也被納入國家計劃的毛時代,諾蘇社群尚能保持其封閉性和獨立性。而在對外開放的市場化潮流中,全球化的力量開始對中國的每個角落進行巨大衝擊。利姆乃至涼山始料不及地與市場、資本主義和世界接觸,市場經濟從方方面面改變著利姆農村的經濟生活、道德觀念、自我認同,對青年一代生活的影響更是顯著。青春期男子身上根深蒂固的部落野性傳統,與對資本主義生活的嚮往相撞,催生了九十年代末期的一代男性青年向外流動的青春歷練。在這場帶有成人禮意味的流動中,這代勇士收穫的,卻是夢幻而苦澀的果實。海洛因、艾滋開始走進涼山,而涼山,開始走入更深的陰影中。

流動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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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毛澤東的逝去和文革的終止,過去三十年的社會主義現代化計劃基本破產,經過一段時間的權爭,鄧小平重掌大局,並成為第二代領導核心,他改革經濟體制,擁抱具有社會主義特色的市場化經濟,開始自上而下地發展中國市場經濟。

鄧和他的追隨者們主導的經濟改革有效地解放了生產力,顯著地提高了中國經濟水平,對當代中國的經濟騰飛和輝煌居功至偉。但效率優先的做法使國家離言猶在耳的平等承諾漸行漸遠。「當中國從純粹的社會主義制度開始轉型時,全國重點發展地區與邊陲地區間的不平等與落差急遽擴大。」隨著下鄉人口迴流城市,政府經濟政策傾向沿海城市等,城鄉差距不斷拉大,沿海地區同內陸地區的差距不斷拉大。千千萬萬個涼山躲在當代中國的陰影中。

誠然,改革開放給利姆帶來了許多好處:包產到戶解放了農村生產力,定期集市改變了當地的經濟生活和社會氛圍,外來工廠有助於解決當地就業問題和提高收入……但權衡得失,我們很難宣稱,利姆這樣的內陸農村地區在市場化潮流中的獲利多過其損失。地方官僚體制的低效、特權滋生社會的不平等、工廠入駐帶來的環境問題、農村公共衛生事業的萎縮、市場中的弱者……正是這些現實問題抵消了他們在市場化中有限的得利,使他們在短暫擁抱斑斕世界的夢想後,面對現實的一地雞毛而深入泥淖。

「傳統諾蘇社會並無制度性的男子成年儀式,大約在15歲至30歲這段青春期,就是諾蘇男子學習展現陽剛特質與逐漸邁入成年前相當具有實驗性的一段生命過程。這個階段的起始與終止年齡因人而異,且時間可長可短,視個人特質、生存技巧、社會成熟度以及家庭狀況而定。一般過了30歲就被視為逐漸進入老年期,不再是青年了。」作者也在田野研究中發現,「一般而言,有了孩子或是超過30歲的諾蘇男子,通常比較甘願穩定下來,開始對在都市漂泊不定的生活或毒品失去興趣。」諾蘇流動青年在都市的「探險」,不僅是青春激情和市場刺激雙重作用的產物,同時深植於諾蘇社會的冒險精神與勇敢特質也發揮著一定的作用。但諷刺的是,資本主義社會中衡量成功與否的標準,逐漸取代了諾姆傳統中衡量個人能力和男子氣概的指標,看似在闖都市的活動中重振的諾姆雄風,實際上卻在市場經濟和現代價值觀的衝擊下逐漸走向消亡。

苦果

two

流動到成都、昆明乃至西安、北京的諾蘇青年,很快面對陌生社會和拮据經濟的雙重壓力。諾蘇人的經濟理性同漢族相去甚遠,他們獨特的文化氛圍和兄弟網路也同漢族世界有隔閡。經濟、語言、文化和社群等因素使得他們難以在都市立足,且諾蘇人對家鄉的依戀也讓他們甘願始終以過客的身份在都市做短暫的停留,常年保持流動遷徙的狀態來往於家與都市。

在這與城市的若即若離間,諾蘇青年開始接觸海洛因。

起初,諾蘇人並沒有把吸食海洛因當作一件嚴重的事情看待。諾蘇人的祖輩就曾經接觸過鴉片煙,祖輩靠種植罌粟而強大,在老一輩眼中,鴉片煙不但不是有害物質,還能維持身體的活力,諾蘇有句俗諺云:「鴉片是黑彝和土司的糖」。20世紀九十年代初,諾蘇青年初次接觸海洛因時,稱海洛因為yeyi,即沿用鴉片的舊稱。對他們來說,嘗試海洛因並不會對身體造成負擔,反而合乎資本主義現代性的快樂消費潮流,吸食海洛因有助於讓諾蘇青年以「癮君子」的身份融入都市。這種風潮迅速流行開來,一位曾經上過癮的諾蘇年輕人回憶道:「以前一口都沒吸過的沒有啊!以前年輕人,你不吸毒看不起你。以前吃這個好耍,朋友來,我殺豬給朋友,朋友不高興。買這個給他就高興了。」在諾蘇傳統中,豬肉是只有重大節慶才會出場的貴重物品,豬肉的交易受諾蘇人排斥,因為豬肉只應該被奉獻出來或者饋贈親友。對豬肉如此重視的諾蘇人竟然更青睞海洛因,由此我們可以想見,毒品以及其後隱藏的資本主義因素,對諾蘇社會造成的影響可能並不亞於前三十年的社會主義現代化運動。

毒品很快對青年們造成身心的侵蝕,吸毒青年本身的健康出現嚴重問題,正如一位利姆鄉民的回憶,自從青年沾染毒品後,再難見過去頻繁的街頭鬥毆,他們的「身子垮了」。少數諾蘇青年甚至因為用藥過度、注射不當等原因命喪黃泉。吸毒的年輕人為購買毒品散盡家財,他們或遠走異鄉,或違法行竊,甚至由此滋生了毒品交易的畸形經濟。過去純粹、陽光的諾蘇社會正逐漸被毒品腐蝕。

青春夢醒,當諾蘇青年走出成年禮階段,恍然發覺到,他們從未真正進入過都市,在經濟走向繁榮的時代,他們也並沒有機會分享中國涌流的財富源泉。最終他們漸歸桑梓,那些屬於城市的絢爛如夢幻泡影,而他們在城市揮灑的青春、歷經的磨難,亦如同一場現代性的生命歷練,城市似乎只是「叢林歷練場」的作用,當他們走出歷練場,便將如他們的祖輩一樣,安定下來,繁衍後代。

然而,毒品和艾滋卻如附骨之疽,同青年一起回到了涼山。這場生命歷練的流動遷徙,最終結出來的是有如劫難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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