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多少事】李廣難封

「飛將軍」李廣，相信大家都是比較熟悉的了。老漢我還不識字、光著屁股蛋子拿尿和泥巴的時候，就跟著祖父念叨盧綸的「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聽到李廣的大名，可能比知道武聖人關公的名頭還要早些。

李廣的出身也不算低，先祖李信是秦朝名將，曾率軍擊敗燕太子丹，因此李廣家世代承襲僕射的職位，習武練兵，倒也是弓馬嫻熟，韜略在胸。這也為李廣以後半個世紀的戎馬生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李將軍的初出茅廬第一功，可謂是十分耀眼，「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蕭關，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用善騎射，殺首虜多，為漢中郎。」赫赫的戰功，連當時的國家元首劉恆同志都驚呆了，出於對年輕同志的勉勵，也是對於後生將領的讚歎，說了句「可惜呀，你沒遇到時機，假如讓你生在高祖時代，封個萬戶侯不在話下！」

然而一語成讖，文帝的這句話成了李廣一生的描述與代名詞，畢生的精力都在追求封侯，而畢生的運氣都沒能眷顧飛將軍，唐代著名詩人王維寫詩就說，說「衛青不敗由天幸，李廣難封緣數奇」。「數奇」，也就是命不好。王勃在《滕王閣序》的裡面就曾寫過了這麼一句，叫做「馮唐易老、李廣難封」。自此，馮李二人就成為無數有志之士空有一身抱負而投效無門的代名詞，連蘇軾老先生寂寞無聊之下都發出了「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的聲音。倘若馮唐的不受重用是源於其志向與文景二帝的和親政策相左，那麼難封的李廣又是因為什麼緣故呢？

老漢我在寫《唇齒相依與鳥盡弓藏》的時候，就曾經提到過，李廣難封的原因之一，是捲入了景帝劉啟與梁王劉武的爭鬥，成為了政治的犧牲品。景帝三年，李廣以參將身份，隨太尉周亞夫平吳楚七國之亂，廣作戰果敢，有斬將奪旗之功。在現代的抗戰片或者解放戰爭中，有個經典鏡頭就是拔了對方的軍旗，將己方的旗幟插上山頭以宣誓所有權，這是很重要的一個標誌。在古代作戰的時候也一樣，軍旗是軍心的象徵，奪得對方的軍旗是立了大功的，奪了軍旗是可以立功受賞的，但是這一次李廣卻沒有，為什麼呢？因為李廣接受了漢景帝的弟弟、梁孝王劉武的將軍印。我們前面的文章講過，漢景帝和他弟弟梁孝王之間是有矛盾的，實際上漢景帝對他弟弟戒備森嚴，而李廣這次剛好是犯了大忌，他接受了梁孝王的將軍印，他作為中央政府的將軍，接受了地方諸侯王的封賞，惹得漢景帝非常不滿。這是第一次機遇錯過了封侯的機會，當然李廣有責任。

李廣難封的第二個原因，就是老漢我覺得李廣作戰的方式過於放蕩。李廣同時期的，還有一個名將叫做程不識，程李二人的治軍方式截然不同。程不識帶兵，士兵行進的時候，軍隊都是排成建制，人不解甲、馬不卸鞍。而李廣的軍隊走起來是一窩蜂，大家隨便走，然後到了休息的地方以後，也不按建制休息，誰想跟誰在一塊，就在一塊，晚上部隊是不打更、不站崗、不巡邏，「是時漢邊郡李廣、程不識皆為名將，......士卒亦多樂從李廣而苦程不識。」漢景帝時期李廣擔任上谷太守，在上谷太守任上，李廣是天天跟匈奴作戰，天天打，打到最後漢景帝手下有一個官職為典屬國的官員，叫公孫昆邪，說李廣才氣，天下無雙，自負其能，數與虜敵戰，恐亡之，意思就是李廣的才氣沒有人可比的，但是他憑藉著自己的才能天天跟匈奴打，早晚有一天要失手的。然而李廣的作戰戰績，似乎印證了他說的並沒有錯。

然而，李廣命不好其實並非一句虛言。元狩四年，漢武帝發動漠北之戰，由衛青、霍去病各率五萬騎兵由定襄、代郡出擊跨大漠遠征匈奴本部，衛青進軍和匈奴單于正面發生衝撞，衛青這一仗打得很漂亮，這就是歷史上非常有名的「漠北決戰」。但是漠北決戰的勝利卻發生了一件意外，就是原來的前將軍李廣和右將軍趙食其的部隊，由於沒有嚮導迷失了道路，誤了和大將軍衛青匯合的期限，按照漢代的軍法規定，誤期當斬，那是死罪。漢武帝在這次出征的時候，原來沒有打算讓李廣去，李廣這次是以沙場老將的身份主動請纓，飛將軍已經年逾六旬，也知道自己從軍作戰的機會不多了。李廣非常看重這一次戰鬥，所以他把他人生封侯的這個願望都押在了這一次對匈作戰之上。只不過命運再次跟李廣開了一個玩笑，不但失去作戰的機遇，還犯了死罪，生無可戀的李將軍，選擇了自刎，以此結束自己的一生。

司馬遷在《李將軍列傳》，最後太史公曰中間寫了非常有名的八個字，叫「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說桃樹、李樹不會說話，但是因為桃樹、李樹的果實那麼甜美，所以人們來採摘桃子、李子就踩出路來了。李廣儘管無功但卻贏得了生前身後名，儘管李廣難封有李廣自身的責任，但是人們從來不去追究李廣，李廣從文帝朝一直打到漢武帝時期，幾乎打了半個世紀，最後卻自刎於疆場，用黃道周先生的話來說，當真是「速道自剄，天意難量。」在兩千年後的今天，讀來卻依舊讓人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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