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橋仙，一闕寫給七夕的斷腸詞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牛郎織女隔河相望的故事早已流傳數千年，其中的浪漫、繾綣、凄涼，也早已深入人們的內心。從古至今，有無數歌詠七夕的名篇，到了宋代，更是創出《鵲橋仙》的詞牌，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彷彿將讀者引向茫茫無際的浩瀚銀河。

據傳，《鵲橋仙》的詞牌為歐陽修所創，雙調五十六字，前後段各五句，押兩仄韻。後有盧炳、蘇軾、黃庭堅、辛棄疾、方岳等人的變體，又有《金風玉露相逢曲》、《廣寒秋》等別名。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秦觀

白藏閣：若說最著名的一首《鵲橋仙》詞，恐怕非秦觀這首莫屬了。此詞寫牛郎織女本事，但並沒有感嘆聚少離多凄苦，而是把這段愛情寫得唯美而浪漫。「金風玉露一相逢」正是一種茫茫人海中會心一笑的妙韻，而「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讓人感慨這段愛情的堅貞。王國維評秦觀詞「雖作艷語，終有品格」，觀此作可知確評也。

歐陽修

月波清霽，煙容明淡，靈漢舊期還至。鵲迎橋路接天津，映夾岸、星榆點綴。

雲屏未卷，仙雞催曉，腸斷去年情味。多應天意不教長，恁恐把、歡娛容易。

白藏閣：歐陽修詞，總有一種「哀而不傷」的淡淡閑愁，比如「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大抵如此。這首《鵲橋仙》情感上卻似乎更濃烈些。上闋遙望星河，以景傳情，下闋「腸斷去年情味」頗能指向人心。此詞應是《鵲橋仙》正格，後人多從此體，之後偶有偷聲添字者，皆變格也。

雙星良夜，耕慵織懶，應被群仙相妒。娟娟月姊滿眉顰，更無奈、風姨吹雨。

相逢草草，爭如休見，重攪別離心緒。新歡不抵舊愁多，倒添了、新愁歸去。

范成大

白藏閣：范成大擅寫田園生活，卻未曾想將旖旎動人的牛郎織女，也寫作了柴米油鹽的尋常瑣事。上闋寫「月姊滿眉顰」、「風姨吹雨」，群仙嫉妒之趣，真讓人啞然失笑，而「月姊」、「風姨」的稱呼更是接地氣得很。然而下闋作者筆調一轉，由喜劇轉為悲劇，不見是愁，相見亦是無奈，舊愁未解、新愁又生，在上闋營造的喜劇反襯下，這段愛情格外凄涼。

蘇軾

緱山仙子，高情雲渺，不學痴牛騃女。風簫聲斷月明中，舉手謝、時人慾去。

客槎曾犯，銀河微浪，尚帶天風海雨。相逢一醉是前緣，風雨散、飄然何處。

白藏閣：此詞是蘇軾七夕為送別友人陳令舉所作，雖然也寫牛郎織女事，但卻反其意而用之，別有一番風味。起筆用「緱山仙子」的典故，即王子喬升仙后言，「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於緱氏山顛，然後舉手告別家人，飄然而去。這個典故可謂借力打力，將牛郎織女輕輕一帶，豁達之襟懷可見。下闋「尚帶天風海雨」正是蘇學士手筆，「相逢一醉是前緣」則將朋友間的情誼發諸筆下。

八年不見，清都絳闕，望河漢、溶溶漾漾。年年牛女恨風波，拼此事、人間天上。

野麋豐草，江鷗遠水，老去惟便疏放。百錢端欲問君平，早晚具、歸田小舫。

黃庭堅

白藏閣：此詞為黃庭堅唱和蘇軾所作，對比歐陽修的《鵲橋仙》正格，上闋添了一個「望」字。黃庭堅與秦觀同為「蘇門四學士」，但文風迥異。黃庭堅詩開江西一派，法度森嚴，富於虛實疏密的變化，詞作則似乎有東坡的疏曠之氣。此詞也是借牛郎織女酒杯澆自己塊壘，寄託朋友之間贈別之情，也是別有風致。

辛棄疾

溪邊白鷺。來吾告汝。溪里魚兒堪數。主人憐汝汝憐魚，要物我、欣然一處。

白沙遠浦。青泥別渚。剩有蝦跳鰍舞。任君飛去飽時來，看頭上、風吹一縷。

白藏閣：對於我這種神經大條的人來說，唯有稼軒詞最合胃口。對比蘇軾，辛棄疾的詞更有一番骨力，諸子百家無有不能入詞者。辛詞長寫身邊瑣事，此詞便是如此，只寫鷺鷥捉魚之趣，竟生髮出無限感慨。像「溪里魚兒堪數」、「剩有蝦跳鰍舞」等句，幾近口語，但稼軒才大，引之入詞毫不滯澀。此詞與正格字數相同，但前兩句都需押韻，是其變也。

巧雲妝晚，西風罷暑，小雨翻空月墜。牽牛織女幾經秋，尚多少、離腸恨淚。

微涼入袂，幽歡生座，天上人間滿意。何如暮暮與朝朝，更改卻、年年歲歲。

朱淑真

白藏閣：「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對於情感而言，恐怕男子終究不如女子細膩真摯，所以這裡選了一首朱淑真的《鵲橋仙》。朱淑真自號幽棲居士，素有才女之稱。後因父母之命，嫁給一個當地小吏，鬱鬱而終。歐陽修「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一詞，便傳為朱淑真所作。朱淑真這首《鵲橋仙》，正是女兒本色，清新婉麗，字字入心。有些道學家以為朱淑真詞過於纏綿繾綣，頗多非議，實在不值一哂。

柳永

屆征途，攜書劍，迢迢匹馬東去。慘離懷，嗟少年易分難聚。佳人方恁繾綣，便忍分鴛侶。當媚景，算密意幽歡，盡成輕負。

此際寸腸萬緒。慘愁顏、斷魂無語。和淚眼、片時幾番回顧。傷心脈脈誰訴。但黯然凝佇。暮煙寒雨。望秦樓何處。

白藏閣：歐陽修詞，總有一種「哀而不傷」的淡淡閑愁，比如「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大抵如此。這首《鵲橋仙》情感上卻似乎更濃烈些。上闋遙望星河，以景傳情，下闋「腸斷去年情味」頗能指向人心。此詞應是《鵲橋仙》正格，後人多從此體，之後偶有偷聲添字者，皆變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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