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忠信紫紅色的秋衣

最新 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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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紅色的秋衣

文 | 扈忠信

我十六歲的時候已經高中畢業了。

這年秋後，母親讓我到舅舅家幫忙推土墊宅子，我和同歲的小舅推著小推車，一車一車地推土墊起了宅子，取土的地方並不遠，在二百米之外的稻田溝里，我們把小推車放在田埂上，在田埂邊的小溝里一杴又一杴地取土裝在簍子里，把繩絆搭在肩上弓起身軀，周而復始的，一批土接著一批土的，墊起了四間屋子的房台，直到大地封凍。

想來，舅舅這輩子真不容易，姥姥故後，姥爺在外地工作，他與兩個弟弟頂家過日子，白天種地，晚上打草苫子，當過村子裡的電工，開過加工坊，駕著三輪車販過糧食，打過工，操勞了一生。

舅舅育有一子一女，當時都還幼小，我吃住在舅舅家裡，因為推土賣力氣的緣故，每頓吃三個大饅頭外加兩大碗大米飯。大米是舅舅種的，因近黃河，澆水方便，大米甜美，醇香，這裡·素有「稻米之鄉」的美譽……

夏秋季節，雷雨頻發。一日，我和同事因事來到舅舅家的小村。雨後的小村落掩映在茫茫的綠色里，草長鶯飛，蘆葦叢叢。我沿著坑坑窪窪的土路走進了老村的廢墟里，尋找著舅舅家的痕迹，這個百餘人口的小村因為搬遷己安置在社區里，人們大都住上了樓房，舅舅家的四間磚瓦房早已消聲匿跡了，可他沒福消受，與我陰陽兩隔了……

終於，在一片瓦礫中找到了痕迹，房台掩沒在亂草叢裡，也己物非人非了，油然而生的痛楚讓我蹲伏下來，在亂草叢中聆聽著舅舅的聲音。

推土墊宅子，蓋房是農村的一件大事，舅舅省吃儉用，緊緊巴巴地過日子。我和小舅墊的宅基是準備給三舅蓋房結婚用的。我和同齡的小舅情投意合，貪戀同伴的青春交流，大雪封地後就住在舅舅家裡，和妗子幫忙打草苫子。

那年冬，大雪紛飛。收割葦子的時候，我和舅舅趟著冰凍上的積雪收割葦子，把收割後的蘆葦扛到村東的空地上，過秤後領提成。我和小舅把割倒的葦子捆紮成捆，然後把成捆的葦子交叉重疊再用繩子捆好後豎立起來，鑽進葦子的空檔扛到空場上，連人帶葦子站在磅秤上稱重，再減去人的重量，叫做「倒去皮」，保管員記錄下葦子的重量，一次又一次的加在一起，按比例分成，我們再把應得的葦子推回家碼垛。

快過年了，母親三番五次地催我回家，只好戀戀不捨的回家過年……

年前，舅舅送給我一套紫紅色的秋衣，母親把秋衣放在了坑角的木箱里……

歲月流逝，徘徊在廢墟里，蒼茫中的凄涼，令我流連忘返。遠處，綠樹掩映的村落星羅棋布，九曲黃河的大堤環繞，通向浮橋的柏路上機器轟明，如流水，似長龍，排排的徽派建築群大氣，高雅，書寫著社區的嬌柔和美麗，聳立的塔吊延續社區的輝煌，棵棵採油樹在蘆葦叢中祈禱著，祈福人們的幸福和安康。

離開廢墟，彷彿結束了與舅舅的對話，舅舅的聲音時斷時續，漸漸遠去，路邊的野草肆虐地伸展著長長的蔓子，傾聽著路人的腳步聲。這段土路不長，卻留下了我青春的足跡，不惑的過往和失去親人的悲愴。

往事如煙。歷盡滄桑的舅舅，如在眼前。記得每年的正月初二，我和弟弟騎車帶上禮品，看望舅舅和妗子，舅舅親自下廚炒菜，我們圍坐在火爐旁傾訴著一年的過往，迎送著拜年的街坊，中午，一碗酒，幾盤菜，一聲聲低語。菜涼了，把盤子放在火爐上面熱一下，幾個盤子輪換著，舅舅不擅飲酒，喝一茶碗就臉紅脖子粗了，還是一個勁地給我們倒酒，我們總是婉言謝絕……

光陰荏冉。離開了這段土路，我站在路口，過往的車輛擦身而過，騎車人披掛一襲襲的彩色奔忙著，奔忙著她們的生活。

依稀，舅舅騎著自行車的身影在前面晃動。

那年，舅舅叫我幫忙到一百里外的窪地收割大豆，「秋老虎」肆虐的日子汗如雨下，爺倆彎腰前行在豆棵里，一鐮又一鐮地割著大豆，用包袱背到一處。月朗星稀，我們用鐮刀勾開成垛的豆棵，在地邊的柳樹上砍下幾塊柳棍搭在兩邊的豆棵垛上，再覆蓋上塑料布，放下勞累的身子度過了一個清涼的秋夜……

小村，在我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