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互聯網公司里的「清華幫」

2007 年，王興幾百萬美元把校內網賣給了千橡。發表感言的時候，引用了一段丘吉爾的名言，
「This is not the end. It is not even the beginning of the end. But it is, perhaps, the end of the beginning.」

你看王興這個人，十年里沒怎麼變，一直是這個掉書袋的尿性。但是對於清華大學計算機系的小夥子們來說，確實是 the end of the beginning 到來了。大家靠本事吃飯的第一階段就這麼過去了。
那個時候千橡的技術總監是許朝軍，王興賣掉人人之後原班人馬又做了飯否。加上阿北的豆瓣，程杭的虎撲。整個 Web 2.0的幾乎都掌握在清華大學畢業生手裡。

再加上在網易的周楓、搜狐的龔宇，搜狗的王小川，把持 Google 中國的周傑。那時候如果讓你暢想十年後的中國互聯網，你可能會覺得清華至少三分天下有其二吧。
但是真的十年過去後，人人和飯否都是半死不活的狀態，豆瓣和虎撲都被稱作是典型的慢公司，盈利永遠靠擠，上市永遠在明年。

許朝軍說，Web 2.0 是我的信仰，做社交是我的宿命。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宿命，也是他的同學們的宿命，清華 1996 級的同學們大多數都遊戲、搜索、社交，三種中國互聯網早期最主要的模式中打轉。
胡寧和周傑，從 Google 離職之後分別做了聚勝萬合和浪淘金，都去做了精準營銷，顯然是把在 Google 的經驗平行遷移到創業了。周楓一直堅守五道口做搜索的老四，直到 2013 年丁磊拿主意，把有道搜索交給了 360。

胡寧後來被收購去了 360，庄莉去了獵豹。王小川為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在搜狐、阿里、騰訊、360之間艱難生存，今年終於要上市了。

當大家都沒有什麼說得出口的模式創新，就看誰抱上的大腿更粗了。王小川夜奔過深圳和杭州找二馬。王興能從千團大戰里殺出重圍，當年去杭州請到阿干拿到阿里投資，也無異於是「龍宮借寶」。
上個月底，盛大前員工舉行了一個規模挺大的前員工的聚會。剛剛上市成功的牛文文老師也在台上神采奕奕。當然場上焦點的焦點是「逍遙子」張勇，阿里市值突破 4000 億美元的當口，已經沒有幾個人記得他的身份曾經是盛大的 CFO。更沒有人記得許朝軍曾經是盛大在線的 COO，遊戲社區盛大邊鋒的總裁。
哎，同樣是帶著互聯網公司的創始人吃吃喝喝上上課，通過微信支付寶收點學費。牛文文老師十個漲停板成了 20 億先生，許朝軍卻淪為階下囚。

陳天橋由於身體原因在日本休息下來，只能以視頻的方式現身，一頭白髮的前首富充滿愧疚地對「盛鬥士」們說，盛大系創業者發展沒有BAT好，原因是盛大已經沒有業務了，不能給大家流量上支持。
許朝軍如果在場聽到，一定最有感慨。搜狐、人人網、盛大，許朝軍的職業履歷好像很光鮮。但是等到他創業的時候，幾乎每一個前東家都義無反顧地走下坡路，他又抱不住BAT的大腿，全憑單打獨鬥，可不就敗下陣來。

甚至他和前老闆還有一次嚴重的衝突。陳一舟指責許朝軍的老婆，人人網的副總裁楊慕涵為許朝軍的社交項目提供校園推廣資源，搞利益輸送。楊慕涵 2013 年從人人網離職的時候，來接手她工作的正是胡琛，和許朝軍一個宿舍的，初中就開始用 Apple II 編程的胡琛。

就在胡琛重返人人網的時候，許朝軍曾經的小粉絲程一笑，放棄了圖片、聲音，all in視頻，付出的是日活從幾十萬跌到了一萬的代價。但是好在他遇到了宿華，已經做過30多個失敗產品的前 Google 中國員工拒絕了豌豆莢的王俊煜，和程一笑的草台班子合併，一起搬到了華清嘉園，然後有了今天的快手。

宿華是清華大學軟體工程學院的，博士階段輟學。

如果當年王興繼續做社交，而許朝軍去做了交易，這個世界會發生什麼？
許朝軍絕對是應該做交易的，因為陳小紅和雷軍的仙桃同鄉。雷軍自不必說，卓越亞馬遜套現之後，做天使投資人也是取之於電商，用之於電商。陳小紅何許人也，老虎基金的中國區總經理，阿里巴巴之後的垂直電商被她投了一個遍，手裡同時掌握著京東、噹噹、凡客，後來清空噹噹股票去收購阿里巴巴的老股，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決策了。

陳小紅和雷軍合作了兩個重大案子，一個是凡客，一個是口袋購物。如果許朝軍做了電商，這個仙桃老鄉可能是第三個。

可能有人會陰陽怪氣地說，凡客和口袋購物也沒有很好嘛。但是想想跟著雷軍的，再怎麼不濟，像陳年慘成那樣還是要拉一把的，不至於由著許朝軍去開什麼德州撲克國際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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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鄉的資源沒用上，清華大學的資源許朝軍也沒用好。
清華大學搞互聯網創業的，靠一個朋友圈能弄來幾百萬的。2014 年清華有個叫 AOD 的團隊，做 3D 列印，創始人袁大偉在校友微信群發布一條消息眾籌，3 小時內認購金額達到 120 萬元，24 小時認購了 300 萬。

清華大學在互聯網創業領域的優勢是全方位無死角的，老一輩VC裡面賽富的羊東、北極光的鄧峰、紅杉的周逵，新一代裡面曹毅、IDG的牛奎光。到了PE階段還有自家的紫光和啟迪，讓校友給校友接盤。
所以啟迪孵化的董事長張金生有底氣講，清華大學創業的，十個中有八個能成功。
所以真不知道為什麼，許朝軍從來沒從這些校友手裡拿錢，也沒有在華清嘉園創業，更沒有像王小川一樣，用本系的學弟學妹起家。畢竟王小川許朝軍周楓三個人，當年也是周雲帆從宿舍里給拽出來的。
講到周雲帆，就應該講講電子工程系。

清華 100 周年校慶的時候，電子工程系給出的優秀校友名單里，按照時間從前到後，最後一名是王興。排在倒數第五位的周雲帆和倒數第六位的王雷雷，現在很少有人知道了。
最近這兩個人出現在新聞上，周雲帆是因為履新科技部信息中心主任，王雷雷是因為海軍成立68周年的紀念活動上，他陪局座張召忠參加，局座嚎啕大哭「我們受了多少窩囊氣，才有了今天」上了頭條，王雷雷在一邊遞紙巾。

王雷雷的爺爺是開國中將王諍。毛主席寫的詞《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膾炙人口，
「霧滿龍岡千嶂暗，紅軍怒氣沖霄漢。喚起工農千百萬，齊聲喚，前頭活捉張輝瓚。」

所以很多反映紅軍反圍剿的影視作品都會拍活捉張輝瓚這一段。拍活捉張輝瓚的時候，基本上還會拍一段繳獲電台的戲。毛主席和朱總司令知道繳獲了一台電台，如獲至寶，得知紅軍戰士繳獲時弄壞了電台還很生氣，要加強教育。

這是我軍歷史上第一部電台，這台電台的操作員就是王諍。於是王諍將軍後來就成了我軍無線電事業和我國通信行業的奠基人，西安電子科技大學追認的第一任校長，郵電部首任黨委書記，甚至還是《參考消息》的創辦人。

所以王雷雷進入清華大學電子工程系學習，繼承光榮革命家史更是順理成章。
1999年王雷雷加入李嘉誠旗下的 Tom，並在中國運營獨立的 Tom 在線。Tom 一度是和新浪、搜狐、網易並列的門戶網站。甚至由於 Tom 網率先在運營商的 SP 業務中受益，錢包鼓漲的王雷雷一度考慮收購新浪。而同時，在香港的 Tom 集團也有機會收購騰訊 60% 的股份，但是沒有成功，坐視「小小超」李澤楷把騰訊 20% 的股份賣給了南非的 MIH 集團，遺恨千古。

軍隊大院出身的王雷雷崇尚軍事化的管理，和最愛 AK47 的周鴻禕成了莫逆之交，2008 年汶川地震的時候，兩個人結伴去現場救災。

「錢來得快去得也快」，王雷雷後來總結 Tom 網太過於依賴 SP 業務的教訓。2008 年空中網的移動化不順利，被 UC 和 3G 門戶打得找不著北，他離開 Tom 接替周雲帆擔任空中網 CEO，很快就遇到了 2009 年中國移動反腐風暴，一度被要求「協助調查」銷聲匿跡了很多年。再復出的時候，就把空中網徹底變成了運營軍事類遊戲的網站。

現在王雷雷守著空中網的一畝三分地也很開心，他和自己的用戶能打成一片，這幾年在軍事類遊戲的玩家中也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 IP。最近《戰狼2》熱映，空中網是合作方，軍事題材的爆紅讓王雷雷覺得未來有希望了。

而空中網的前任 CEO 周雲帆，從中關村管委會副主任做到昌平副區長，中關村發展集團總經理，最終成了科技部的廳官。

現在看到周雲帆作為領導幹部的標準照片，很難把他和當年那個在三才堂寫字樓里熬夜擼代碼的海歸聯繫在一起。當年電子工程系一個班 35 個人，26 個人出國留學，只有他一個人回國創業。棄官從商下海的我們見的多了，創業成功後再失利，然後還能棄商從政，這個就很罕見了。

或許是因為周雲帆也有一個厲害的爺爺。不過更出名的是他的大伯，叫周小川。

啟迪孵化的董事長張金生講的那句話，清華大學創業的，十個中有八個能成功。其實還應該由下半句，就是加一起沒有北大的李彥宏大。

這個事情困擾過清華大學的一些創業者，比如張朝陽就是因為被李彥宏們越甩越遠，好幾次陷入抑鬱，只能靠挑戰自己的身體尋找活著的意義，登過山、跑過馬拉松，最近53歲的老網紅又橫渡了興城海峽。

過去有過極大成功的人，如果進入了瓶頸就會陷入自我懷疑。王小川賭氣就不上市就不結婚，許朝軍煩惱就靠撲克證明自己。楊慕涵說過，許朝軍隱藏著一顆他自己也不願承認勝負心。
但是電子工程系的創業者，王雷雷、周雲帆和王興，心態好很多，都是經歷過大起大落，重新換個賽道，活的都很好。在面對瓶頸和挫折時，清華電子工程系的創業者，似乎普遍比計算機系那群人心態平和一些。

電子工程系的牛逼之處，不在於出了多少院士 IEEE Fellow，多少領導人，多少互聯網創業者，而在於出了一群唱民謠的。這個傳統從高曉鬆開始的。除了姚勇是電機系的之外，水木年華前後幾任成員，李健、盧庚戌、繆傑，也都是電子工程系的；跟高曉松一屆的郁冬也是。所以他們不僅能看到眼前的互聯網，還有詩和遠方。

高曉松的職業路徑其實挺像許朝軍的，一波三折。原本是一個音樂上吃老本、事業上沒耐心的職業經理人人設，所幸有當年那場車禍，讓他吃了半年牢飯，失控的人生被強制踩了剎車。用他自己的話說，坐牢那半年是他精神思想最自由的半年，「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差點想交點錢多住幾天。但獄警不讓，說國家每天純補貼 16 塊在你身上呢。

出來之後他換了個精神面貌，做了《曉說》，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輸出方式，人設也從過氣音樂人和職業經理人，逐漸轉變成了國內第一知識大 V。

許朝軍綳了這麼多年，能剎剎車也是好事。如果這次被判刑，他可能要面臨 3 年以上牢獄之災。希望幾年後出來之後，他能像高曉松一樣，說一句「坐牢這段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放下好勝心，放下社交沒做成、創業不成功的包袱，放下不如 1996 級計算機系同學的陰影。

清華大學計算機系的 9 號樓 2015 年就拆了，高考狀元和競賽冠軍的首選，也早就從計算機系變成了姚班。這一頁早該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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