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社會所構建的現代國家

陌生人社會所構建的現代國家

文/鄭渝川

所評圖書：

書名：《遠方的陌生人：英國是如何成為現代國家的》

作者：（美）詹姆斯?弗農

譯者：張祝馨

出版社：商務印書館、三輝圖書

出版日期：2017年8月

美國歷史學家、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歷史系教授詹姆斯?弗農所著的《遠方的陌生人：英國是如何成為現代國家的》，挑戰了歷史學界長期以來一個頗顯呆板、卻傳播甚廣的觀念――人們通常認為，英國之所以發展、過渡為一個現代國家，重要的力量來自資產階級革命、工業革命，以及思想、文化上的啟蒙運動。這三點原因也同時被作為英國得以從歐洲邊緣的一個小國，崛起為長期主導世界霸權的強國的最重要因素。

詹姆斯?弗農的看法是，英國成為現代國家，英國及其影響下的美國、法國等西方國家的國民成為現代人，更重要的原因是，在人口急速擴增、人口加速流動、城市劇烈擴張後，構建出的一個所謂陌生人社會，所激發出的管理經濟、政治、社會生活的命題，並因此推動制度發生變化，取代了長久起來適應於傳統熟人社會的機制安排。書作者承認自己的觀點非常小眾，卻更加有助於人們理解歷史變遷的複雜性，並擺離線械、呆板的歷史成見。

依照這本書的觀點，英國等西方國家的現代化經驗，除了人們通常理解的政治、經濟、思想文化革命，還包括隱性化的社會變遷、制度適應。很顯然，非西方國家如果只學習、引進前者，甚至只引進政治體制和市場經濟的大體架構，而完全忽略後者部分，由此帶來的發展必然是殘缺化的，這也可以解釋二戰之後許多亞非拉國家在學習（主流史學界、經濟學界介紹的）英國、美國發展經驗後卻反而陷入發展困境的原因。

17-19世紀，當資產階級革命、工業革命、啟蒙運動等因素交疊出現，英國社會開始面臨著轉型危機。但如果這期間並沒有出現人口激增並加速流動的變化，英國社會消化上述因素帶來的衝擊，應當不至於引發過大的影響，也就不能推動制度變革。陌生人社會的形成，在社會的變遷之中扮演了十分關鍵的角色。

書作者指出，歐洲歷史上曾經多次出現快速人口增長的現象，但又會被傳染病、饑荒、戰爭和自然災害所抑制，甚至反轉。1800-1913年間，英國人口增加了3倍，跳出了「馬爾薩斯陷阱」。這期間，英國社會還處於高速的城市化進程。由於英國國土面積較小，不斷擴大的人口規模和人口在城市的集中，就使得人口密度激增，再加上人口流動的踴躍（藉助19世紀的鐵路建設），當時的英國人就必須適應一個全新的陌生人社會的到來。

陌生人社會對於社會禮儀、社會慣例、政治制度、市場交易方式的挑戰，都是非常顯著的。書中富有趣味的寫道，英國人之所以會養成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時的閱讀習慣，其實就是因為陌生人社會出現後，人們出行時不知道如何與陌生人相處，「逃」進書本或報刊的文字世界有助於消解暫時的尷尬。大量英國人口在城市聚居，也大大增加了每個人在各種場景下邂逅陌生人的幾率，人們必須對此作出適應。而在這期間，英國的報紙上也開始較多的出現向陌生人徵婚的廣告，另外，還出現了「與現代生活的你名下密切相關的新文化」，即注重表演的文化。

陌生人社會的形成，挑戰了英國的各方面制度。為了加強政治和社會管理，英國各級政府的官僚體系先是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擴張，並開展人口普查，推行所得稅制度，建立起越來越龐大的文職系統――該系統呈現出政出多門，效率低下的特徵。英國城市中的警力也急速擴充，還建立起覆蓋全國及殖民地體系的郵政系統、電報系統。

19世紀也是英國走向民主國家的世紀，書中講述了高速城市化、陌生人社會的背景下，英國選舉制度所發生的革新。陌生人社會再造了城市中的公共空間，城市中的集會增加，社團組織也大量湧現，最具政治性的當然是工會組織，而球迷愛好者和球員也推動建立了許多足球俱樂部。當經過多年抗爭，英國男性平民獲得普選權後，英國的政治利益集團都發現必須適應陌生人社會，通過全國媒體來贏取選票支持。地方媒體也大量湧現，這很好的起到了加速城市融合不同來源的新市民的作用。

《遠方的陌生人：英國是如何成為現代國家的》書中還講述了陌生人社會的形成，對於英國經濟的影響。英國構建起的市場經濟，長期以來與熟人社會相適應，而在18-19世紀，新銳的鐵路交通，發達的運河和海上運輸，都擴展了市場邊界，在人口高度聚集和高速流動的城市，人們必須適應與陌生人進行交易，這促成了更具現代意義上的股票市場的形成，股份有限公司也開始更多的作為企業制度普及開來，企業的經營者開始引進集中化生產和管理的系統來管理來自五湖四海的工人。促使陌生人社會建立起社會共識和規則的重要工具，是覆蓋全英甚至全球的高水平全國媒體。這期間，英國政府開始加速推動建立統一的貨幣體系，試圖採用更具科學性的測量工具來管理國民經濟，這使得經濟學開始一躍成為各門學科中最受追捧的顯學。

本文發表在《成都晚報》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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