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辭典發音部負責人採訪第一部分：論發音、口音和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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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桑斯特是牛津辭典部單詞發音項目的負責人，繼她在2017九世界大會（Nine Worlds 2017）上亮相後，又接受了伊壁鳩魯療法博士（Steph Rennick）的採訪。本文是此次採訪的第一部分，共分兩個部分刊載，內容經過編輯。

博士：凱瑟琳，您好！首先，請您告訴我們一些在您負責發音項目工作時涉及到的一些句子。

凱瑟琳：我的工作涉及到研究辭彙的發音方式，以及就與如何發音給出相關建議。當我們編纂的某部詞典牽涉到發音法時——無論是腳本形式還是音頻形式——就需要我告知編輯最終如何去處理腳本或是我親自出馬，且要在出版前完成校對。如果牽涉到音頻（對《牛津英語辭典》而言，這是一種相對較新的形式），我也會監督所有錄音和即將上線的資料的處理流程。這些我稍後會仔細講解。我們最近對《牛津英語辭典》是這樣處理的：無論是英式英語還是美式英語，我們都會錄製其他幾種英語變體，這是我最近工作的焦點。

博士：在您加入牛津辭典部工作之前——我稍後會再跟您討論這個問題，因為我還有許多與辭典相關的問題需要您來解答——您曾在BBC發音部門工作過吧？

凱瑟琳：是的。我的過去有些曲折，我曾攻讀社會語音學博士學位（語言學的一個分支），專業是研究口音和方言，尤其是語音的適應性方面，也就是，當您與一位操另一種口音的人交談時，您的口音所發生的變化。或者說某人的地方口音會因為一些原因發生變化，例如，會隨著他移居的地方、他接觸過的人，或是他想呈現的不同角色而發生變化。所以說，我是專註於社會語言學的發音研究。之後，我進入了BBC發音部門工作，在那裡工作了幾年。後來因為生寶寶離職，現在我又加入了牛津辭典部門。

博士：您剛剛提到了人們的地方口音會發生變化：人們口音變化可能是受到了其身處群體的影響，或者是受到了他們想呈現出一種什麼人格特質的想法的影響。這在小說中常常出現，我想知道您對小說中應使用何種口音有什麼想法。看起來，小說口音的差異性有時帶有階層性，有時又具個人色彩。您看到小說中的口音模式與現實世界中的是一樣的嗎？

凱瑟琳：回到我的研究上看——也就是幾年前我進行過的研究——我認為，如同現實世界一樣，小說中的人物也會利用某種特定關聯。我研究的是利物浦英語，我祖籍在利物浦，我所有的受訪對象都是利物浦人：這些年輕人要麼居住在利物浦，要麼是剛剛搬走。其中有些人口音發生了變化，有些人仍然保持原來的口音，我的工作就是追蹤這些現象是如何發生的。現在的利物浦是一個眾說紛紜的城市，人們對它有著諸多的成見。紐卡斯爾、格拉斯哥、伯明翰和倫敦這些都市亦存在這樣的問題。無論人們如何質疑或問題化這些聚集在城市身上的成見，利物浦口音彷彿就是個代名詞，我們仍是看到有人直接將帶有利物浦口音的人們與那些固有成見劃等號。我記得曾讀到過一篇有關口音研究的文章，它是就好感度不同層級打分的文章：您會信任這個人嗎？您會借錢給這個人嗎？另一案例是關於助產士的，即人們最希望自己的助產士帶有何種口音。這並非是一項嚴格的定量研究，但正如您所知道的，人們會說「哦，是的，這位可愛的威爾士助產士正是您想要的」。

同樣地，關於推理小說中的創造性語言，我做過很多討論和研究。顯然，這更加困難——因為此刻的語言產生於一個新創造的世界中，您無法藉助現成的觀念去表意——我覺得還是有方法創造語言的，哪怕是種人工語言。這方面一個完美的例子就是托爾金的作品，及其創造的精靈語言與昆雅語言。不同的場景使用不同的語域，這正是雙語體的經典示例。

博士：您提到托爾金，提到口音可以標籤化一些特徵，很是有趣。有時候，口音可以代表一些正面特性，但在高奇幻（High Fantasy）作品中，常常針對負面特徵。您看到精靈族說話帶有「女王范」（RP，Received Pronunciation，英式標準發音）口音，而半獸人都操著倫敦腔（Cockney）。

凱瑟琳：還有鄉下口音，也有西南部口音（例如，霍比特人）。

博士：就是。當您意識到一種口音會關聯到非常令人討厭的事物時，那麼，問題就產生了。

凱瑟琳：外國口音的英語就會有這樣的問題。去年，我在九世界大會上組織了一個小組討論，其主題便是類型小說中「外國」語言的使用與功能。我們以不同的方法研究類型小說中語言的使用方式，包括字元如何進行異化，語言之間如何交流的（良好交流或不好的交流），以及語言交流和受眾關係等等。以《奧創時代》中猩紅女巫之類的人物為例：她開始是一個反派角色，她與她兄弟說話時帶著濃重又令人費解的口音。但之後的內戰中，她的口音卻更美國化了。後來，雖然時間的流逝，她成為了復仇者聯盟的一員；猩紅女巫的口音之所以變化，是由故事裡諸多因素促成的，她的口音變得越來越柔和且更美國化。與此同時，劇中也會根據主題的不同來定位她的人物形象。

博士：當您為字典的音頻發音選擇語音時，是否有方言變體；或當您處理英式英語發音時，總是選擇「標準發音（Received Pronunciation，簡稱為RP）」發音嗎？

凱瑟琳：簡單回答，那就是「不是的」，詳情請容我細細道來。

博士：[笑]，好的。

凱瑟琳：首先，這取決於您對「RP」發音的理解。通常我們所說的「RP」發音，其定義來自於克萊夫·厄普頓（Clive Upton）編撰的一本較早的牛津出版物，而他對「RP」發音的定義相當寬泛。有一種較保守的「RP」發音，如「the cet set on the met」就是這樣一種「女王范的英語」，雖然女王可能早就不再這樣說話；此外還有一種廣泛意義上的「RP」發音。克萊夫也會說我說的英語——就是正跟你說話的方式——就是「標準英語」。

我的口音在很多方面並非保守的「RP」發音：我講「glass」時，其中的/a/發音與「ass」押韻，而不是與「arse」押韻；我講poor時，會帶有/ ??/ [如同澳大利亞人發音一般]，而不是/??/ 「poo-r」。另一個例子是有關一種聯合發音（yod coalescence /硬顎無擦通音的聯合發音），人們不會說tune [tyoon]和dune [dyoon]，而是念成tune [choon]和dune [joon]。所以說，一些東西可能會被窄意上的「RP」發音排除在外，卻屬於廣義上的「RP」發音範疇。

這就要到我的答案了。如果您所指的是廣義上的「RP」發音，那麼是的，我們所給出的英式英語發音反映了廣義上的「RP」發音。但是，以《牛津英語辭典》為例，所有諸如bath/glass/grass一類的辭彙，我們既給出了規定發音，也給出了硬顎無擦通音的聯合發音，這一用法現在更為廣泛一些。所以對於英式英語而言，它是一種廣義且現代的「RP」發音。

在做音標時，選擇的符號可以包含多種可能。例如，當我在為「bus」做音標時，我為該單詞母音所選擇的符號就類似一個倒置的v (?)。現在，您還可以使用其他符號——例如想要使用一種約克郡口音「boos」來表徵該單詞的母音。但是，您可以認為，如果是賦予單詞廣義上的音標，那麼您所使用的符號可以包括多種音位。在精細音標中，您可以使用變音符號——這是一種額外的符號——但在辭典中並不會使用這樣的音位標音。這種音標會用於，例如，言語治療之目的，或是對地方口音的精細分析中。我過去的工作中用到過這種精細音標，辭典工作中用的是廣義上的音標。

但是，您想知道的是如何大聲讀出這些音標，那麼您選一個人來讀，所有由於音標帶來的抽象概念都不復存在了。在選擇人員時還存在一些比口音更重要的因素。這些人必須發音清晰，透過麥克風后發音自然。我知道這聽起來怪怪的，但是有些人一拿起麥克風，說話就很像個機器人，還有一些人會怯場又無法克服。上述兩種情況都不適合參與這項工作。哪怕誦讀人說話磕磕絆絆都不成問題......我們錄製時，誦讀人會帶著一份表單進入錄製室。他們必須盡量避免使用念書單似的語調，因為進行語音切割後，這種方式聽起來就非常奇怪。我們在性別甄選上也盡量兼顧平衡原則。我可不希望辭典的發音只有男聲。但很多方面與性別存在明顯關係，例如音高。在英式英語錄音中，我不太可能選擇這樣一類人：具有非常明顯的非「RP」的本地化口音。因為，我們竭力給出的是一些普遍的、至少符合廣義「RP」發音的東西。

我在從事這份工作之前——也就是數年前——曾作為自由工作者做過一段時間的辭典錄製工作。所以，如果您登陸oed.com或者oxforddictionaries.com，聽一下發音，就會發現一小部分發音出自我本人！

博士：這太棒了！所以說，對辭典工作而言，您可謂「無孔不入」了！

凱瑟琳：是啊！當我們進入世界英語頁面時，大部分發音是由辭典團隊成員親自上陣完成的——要知道，我們可是來自世界各地的一個團隊。但我們無法完成所有的錄製工作，我不得不從外邊找一些自由職業者來錄製英語變體的發音，因為我們團隊缺乏合適的人員來錄製某些英語變體的發音。但整體感覺還不錯，您知道，能為《牛津英語辭典》「獻聲」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第二部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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