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讀懂張愛玲前夫？

張愛玲的前任們

民國時期的文人們，大都有一個媒妁之言的鄉下老婆，這位夫人通常姿色欠佳，性情溫良，主要任務是陪侍公婆。

對於浙江嵊縣胡村的胡蘭成來說，唐玉鳳就是這第一位夫人。族中人一句胡蘭成日後定不要她的玩笑話，伴隨著她在胡家七年的困頓生活，直至病重不起，這位篤朴的婦人才說：你待我是好的。只是你一回說，和我結婚以來你沒有稱心過，這句話我聽了一直擱在心裡。

唐玉鳳當然要擔憂，胡蘭成辭去郵局工作，在燕大副校長室抄了一年文書後，賦閑在同窗大戶斯家，卻對斯家十六歲的妹妹起了壞心，同窗遂來信請其離開。對於這一段往事，胡蘭成回憶道：原來人世邪正可以如花葉相忘，我做了壞事情，亦不必向人謝罪，亦不必自己悔恨，雖然慚愧，也不過是像採蓮船的傾側搖蕩罷了。

此後第二年胡於杭州英專教書，愛戀起另一位同學於君的妹妹，胡稱自己「老實過度，當然不能成功」。

然後，玉鳳歿了，終年28歲。

之後胡蘭成經人介紹去廣西教書，經人介紹娶了第二位夫人。「我那年二十八歲，不要戀愛，不要英雄美人，惟老婆不論好歹總得有一個，如此就娶了全慧文，是同事介紹，一見面就為定，與世人一式一樣的日子。」

這是《今生今世》中唯一與她有關的句子。這位夫人育有兩男兩女，後來患上精神病。

胡蘭成與全慧文

胡蘭成受《中華日報》之聘，回到上海。初與歌女應英娣在一起，後因移戀張愛玲在朋友家遭英娣掌摑，二人衝突激烈以致分手。

傾城之戀

胡蘭成對張愛玲，是先讀其文，後見其人。

回憶起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他說：

我一見張愛玲的人，只覺與我所想的全不對。她進來客廳里，似乎她的人太大，坐在那裡，又幼稚可憐相，待說她是個女學生，又連女學生的成熟亦沒有。

…… ……

我連不以為她是美的，竟是並不喜歡她，還只怕傷害她。

而胡給張的印象卻是：

穿著舊黑大衣，眉眼很英秀，國語說得有點像湖南話。像個職業志士。

只根據第一印象，這段感情中的胡張二人，便高下立判了。

張愛玲有一張德國攝影師拍的照片，「非常貴，所以只印了一張。陰影里只露出一個臉，看不見頭髮，像阮布然特的畫。光線太暗，雜誌上印得一片模糊，因此原來的一張更獨一無二，他喜歡就送了給他。」還在照片背後附上一句：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年輕的張愛玲

胡蘭成收到這張珍貴的小像，作何反應呢？

她這送照相，好像吳季扎贈劍，依我自己的例來推測，那徐君亦不過是愛悅，卻未必有要的意思。而我亦只端然的接受，沒有神魂顛倒。

呵呵。

既如此，胡蘭成為什麼要撩張愛玲？

因為：

我即歡喜愛玲生在眾人面前。對於有一等鄉下人與城市文化人，我只可說愛玲的英文好得不得了，西洋文學的書她讀書得來像剖瓜切菜一般，他們就驚服。又有一等官宦人家的太太小姐，她們看人看出身，我就與她們說愛玲的家世高華，母親與姑母都西洋留學，她九歲即學鋼琴，她們聽了當即吃癟。愛玲有張照片，珠光寶氣，勝過任何淑女，愛玲自己很不喜歡，我卻拿給一位當軍長的朋友看，叫他也羨慕。愛玲的高處與簡單，無法與他們說得明白，但是這樣俗氣的讚揚我亦引為得意。

一句話：有面子！

現世安穩

此後，胡蘭成去武漢辦《大楚報》。與護士小周相濡以沫。

放假回上海，仍去跟張愛玲膩歪，那張「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婚書，就誕生在這告假回滬之時。因此武漢的小周姑娘只知道胡有妻子，卻分不清該是哪一位。

等到胡蘭成歸來武漢，見到他口中至清至潔的小周姑娘。卻是這一番回憶：

我見她臉兒黃黃的，簡直不美，我心裡竟是不喜。她沒有話要說，亦沒有話要問，因為她已在我身邊了。及我問她，她才仰面看著我的臉道：「我瘦了。」

小周愛胡蘭成。空襲來時，「訓德（小周）將我又一把拖進灶間堆柴處，以身翼蔽我。生死一發之際，她這樣的剛烈為我，可以沒有選擇，如天如地，在她的面前，雖空襲這樣超自然的大力亦為之辟易，我連感激的話後來亦一直不曾對她說，大恩不謝，真是這樣。」

1945年8月15日抗戰勝利，胡蘭成將離開武漢避難，小周悲慟道：「蘭成，我愛你！」

她這樣叫我，說出愛字，還是第一次。我十分懂得這一聲的重量，但我沒有一點凄涼，心裡仍是靜靜的，亦不說安慰她的話。

當然胡蘭成也愛小周，因為他說：「你看我不惜別傷離，因為我有這樣的自信，我們必定可以重圓。」

然後，胡蘭成回到上海，逃亡前夜，宿張愛玲處。張愛玲寫當晚：

她有種茫茫無依的戚覺，像在黃昏時分出海，路不熟，又遠。

現在在他逃亡的前夜，他睡著了，正好背對著她。

廚房裡有一把斬肉的板刀，太沉重了。還有把切西瓜的長刀，比較伏手。對準了那狹窄的金色背脊一刀。

她沒有這樣做，為一個不愛她的人坐牢丟人出醜都不犯著，她想。

她寬慰自己：他對女人太博愛，又較富幻想，一來就把人理想化了，所以到處留情。當然在內地客邸凄涼，更需要這種生活上的情趣。

胡蘭成

花開流水兩無情

胡蘭成逃亡，第一站便是斯家。胡在汪政府任職時，同窗斯家大少爺瘋病去世，他曾施以援手。因此斯家厚待他，姨太太范秀美護送胡蘭成一路逃亡，終隱蔽在范的溫州娘家。

逃亡路上多寂寞。因此，胡又犯病。

我也壞，引誘范先生也說她的事給我聽，因為我想要斷定眼前景物與她這個人都是真的。我這對她，亦即是格物，第一要沒有禁忌，才能相親。

我在憂患驚險中，與秀美結為夫婦，不是沒有利用之意，要利用人，可見我不老實。

但我故意逗她。我說小周的好處，連愛玲那樣的自信，亦且妒忌，將來會在一起，你不怕被比落？

呵呵。

至此，胡蘭成的前妻們都是未經世事的少女，但范秀美不是，她長鬍一歲，對他的言語把戲無動於衷，並不求天長地久。後來，她仍回杭州斯家。

正是棋逢對手，才能兩不辜負。

胡蘭成隱居溫州期間，張愛玲寄來訣別書：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了的。這次的決心，我是經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彼時惟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難。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了。

這時，胡蘭成思忖道：

我想著愛玲的清堅決絕真的非常好。

我當然不會奔去尋愛玲，亦沒有意思想要寫信。

其實我並不覺得愛玲與我決絕了有何兩樣，而且我亦並不一定要想再見她，我與她如花開流水兩無情，我這相思只是志氣不墜。

對小周我亦一樣。人生聚散是天意。

呵呵。

溫州解放後，胡蘭成輾轉香港，來到日本。

先與房東之妻日本婦人一枝生出枝節，後與佘愛珍成婚。此是後話。

胡蘭成與佘愛珍

今生今世

胡蘭成處處留情，卻心中無愛。

張愛玲人情淡漠，而一往情深。

晚年張愛玲剖析昔日的愛人：

他太需要人，需要聽眾觀眾。

他太不耐寂寞。

他在危難中抓住一切抓得住的，但是在順境中也已經這樣——也許還更甚。

其實他從來不放棄任何人，連同性的朋友在內。人是他活動的資本。

本文參考《小團圓》《今生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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