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河：用影像記錄這時代

最新 08-28

時間：2015年4月

地點：北京798藝術園區上8咖啡館

採訪人：王巍

一直以來很想與常河有一場交談，或許是他作為新聞記者和攝影師的雙重身份讓我好奇，但更應是他的影像里那孤獨掙扎的動物和美麗平靜的殺手水葫蘆，這一動一靜之間象徵和隱喻出他的思索——時代里國人自我價值的認知和生存空間的狀態。交談中我了解到工作之餘他用擅長的影像做了很多「記錄」。腦海里也反覆出現他的這句話：我是這個時代的人，我改變不了什麼，但是我可以記錄。這是我採訪他的根本原因。

1問：

讓我們一起重溫你07年荷賽獲獎作品《中國動物園》，當時為何而拍？如何去拍的？

1答：

有一次去動物園，看到動物在籠子里雖不必像野生動物那樣謀生存，但那種失去自由的狀態和孤獨的感受——讓我想到自己以及當下中國人的生存狀態。於是決定去拍。

05-06年，工作之餘我在全國十幾個動物園拍攝。那時我更多需要的是找到一種感覺。我選了大概3、4種不同的相機，希望找到一種最適合的形式進行表達。不同題材我都用不同的相機做測試看出來的影調是不是我想要表達的感覺。

2問：

能說一說拍動物時的一些故事和感受嗎？

2答：

比如說拍那兩隻猴子，當動物只能在籠子後面跟你交流的時候，它的存在是非常殘忍的一件事。它們讓我聯想到在中國，很多人都是很冷漠的，是無助的，人和人溝通和交往很多時候是在提防著，沒有安全感。

另外有一次拍照時天快黑了，發現一隻臭鼬被困在八寶粥裡面了，我趕緊給動物園打電話，但他們說已經下班了。我只好用三腳架把八寶粥夾住，它到是聰明，看那個東西不動了就往後退，基本上就出來了，但是頭上已經血呼啦差的。我沒再繼續拍，我把八寶粥弄出來扔進垃圾箱後就走了。

3問：

獲得荷賽獎是你意料之中的事嗎，它對你有什麼影響？

3答：

很意外。我當時只是把作品刻盤後寄給荷賽，沒想太多。當然作為新聞工作者能獲得荷賽獎是一種令人羨慕的榮譽，也是一種鼓勵。但後來爭議很大。集中在我用了一款Holga塑料相機（Lomo相機），它的特性使拍攝畫面容易出現焦點不實、曝光不準確的情況。因此有人說我追求觀念故意拍虛，還有說我基本技術都不過關，獲獎純屬運氣。我認為這是很多人沒有看到整組照片，也沒有用過這個相機，對這樣照片的一個偏見。這個相機要想獲得準確曝光是多麼困難，我每一張都是用曝光表精確測光之後才去曝光的，無數次試用快門才能獲得的，廢了好多膠捲。這個虛是屬於長時間曝光由於動物不停地動才造成的。我之所以選擇Holga，是因為它最能抓住我想要的那種感覺。

獲獎後我被不停地追問這個相機的連拍速度是多少，像素是多少，我用的鏡頭是多少的。我覺得很可笑，為什麼一定要用專業相機去講述故事呢。新聞攝影本身就不是只有一個標準（當然一些底線是共同的，例如不會去過多後期處理、不去篡改或導演）。所以我不需要背著那些包袱，我只需要做：雖然它只是一個玩具相機，但它一樣能講好故事。重要的不是機器，是你的想法，是你對這個事情的關注。

4問：

06年第2屆連州國際攝影年展展出你的《玻璃盒子》也頗受好評，能介紹一下這個作品嗎？

4答：

「玻璃盒子」其實就是臨街的髮廊，或者說是變相提供色情服務的場所。我當時是希望能做一個關於中國底層色情場所的社會調查。我一直想找一位社會學者一起合作，他（她）走進髮廊去做調研等工作，可惜沒有找到合適人選。我只能先做好影像記錄。但是很快這些玻璃盒子就轉型或消失了。想到自己還能記錄下歷史片段也是好事。

我拍照還是想集中在它櫥窗透露出來的和櫥窗周邊的一些信息上，希望是一種景觀式、冷靜式的觀看。拍人不是重點，我只是想表達它的空間和整個城市空間的這種關係。

5問：

08年你拍的這組《夢》，人的各種睡姿很有趣，但細想另有一番體會。

5答：

你說的很對。我拍他們，是希望通過影像來探討人的平等問題。因為不管一個人多麼富有或貧窮，只有在睡覺、睡著的時候才是最平等的。你看這張畫面（照片資料丟失），這個老人就像嬰兒一樣睡著了，很寧靜。

上海的夏天很熱，有天晚上我走到一條街上發現成百上千的人睡在那裡。原來他們住在一個城中村，居住的空間狹小沒有空調只好到外面睡覺。了解後我開始關注他們的生活。11年我在平遙國際攝影大展做了一個展覽叫《五平方》，就是他們居住空間的展示。

6問：

2010年我在《中國攝影》雜誌上看到你的那組《文明的價值》，那是在拍世博會的中國人吧，當時又有什麼想法？

6答：

在世博會前兩年，中國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人均GDP）超過4000美元。按照國際慣例通行的說法：只要人均GDP超過了4000美元，就說明人開始不再只關注基本的溫飽問題，更多需要關照的是個人的認同。那麼正好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世博會，所以我就希望能在這個時間、空間里去關注中國在世界規則里的一個狀態。

七千萬人遊覽了世博園，我拍了400多個膠捲、60多次進出。我作為一個記錄者，我想通過這樣的拍攝行為——不停地拍、看和觀察，我要實現的就是我自己怎麼看待我自己的同胞並感受我自己的這種自我認同。進而表達中國人對自我的一種認知。

7問：

去年第十屆連州國際攝影年展你的作品《過敏症》因表現南方植物水葫蘆破壞生態環境而備受關注，可是「過敏症」這個題目跟水葫蘆有什麼關聯呢？

7答：

我是個過敏體質者，當在普通人看似平常的灰塵或者細菌，對我卻會產生極其強烈的反應，這讓我每年總有一段非常難熬的日子。當一些外來物侵入人體時，人體的免疫系統會產生一些過敏反應；而當一些外來物種入侵到本地生態環境時，同樣會產生災難的後果，水葫蘆便是這樣一種可以造成生態災難的綠色植物。由於中國日益加劇的環境污染，使河流中包含大量的重金屬物質，造成這種無性繁殖的植物瘋狂生長，遍布南中國的河道湖泊而在水葫蘆死後，它會沉入水底，造成更嚴重的環境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