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有慾問題——從《蓋茨比》到把追求對象推下樓的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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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又快到了一年中第N個戀愛【劃掉】交配【劃掉】的節日。窩老正好也想關注點現實問題，順便蹭個熱點買點冰淇淋給自己吃。

正巧看到這條新聞《追求8年仍被拒，180斤重的海歸男將90斤重姑娘一把拎起，從19樓扔下……》，感覺有話要說。

又正巧，這段日子在複習《The Great Gatsby》小說和電影（2013版）。

索性放在一起談談吧。

2

2013年的電影《了不起的蓋茨比》，雖也不乏批評，但在我看來，對原著的還原度是可圈可點的。其中一大特點便是「在可以引用原文的情況下大段引用原文」。面對一群習慣了視覺語言的觀眾，導演這樣做，可以說是擔了一半被人指責照本宣科的風險，但我卻覺得這是完美的演繹。這次重看，愈發覺得所有這些引述文字的部分，都有電影對於文本的一種謙遜在內，也是對菲茨傑拉德的文採的得體的尊重。

這些出處精確的引文至少有4-5處，甚至更多——我記得的就有：

1)「我年紀還輕，閱歷不深的時候，我父親教導過我一句話，我至今還念念不忘。

「每逢你想要批評任何人的時候，」他對我說，「你就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並不是個個都有過你擁有的那些優越條件。」

2) （在Tom的情婦Myrtle公寓開party的時候）

「我想到外面去，在柔和的暮色中向東朝公園走過去，但每次我起身告辭，都被卷人一陣吵鬧刺耳的爭執中，結果就彷彿有繩子把我拉回到椅子上。然而我們這排黃澄澄的窗戶高踞在城市的上空，一定給暮色蒼茫的街道上一位觀望的過客增添了一點人生的秘密，同時我也可以看到他，一面在仰望一面在尋思。我既身在其中又身在其外，對人生的千變萬化既感到陶醉，同時又感到厭惡。」

（電影此處表現出了一個窗外路燈下的Nick，和站在公寓窗前的Nick一起凝視紐約萬家燈火的景象。這是小說我最愛的一段——不知為何——沒有之一。）

3）」實際上長島西卵的傑伊-蓋茨比來自他對自己的柏拉圖式的理念。他是上帝的兒子——這個稱號，如果有什麼意義的話，就是字面的意思——因此他必須為他的天父效命，獻身於一種博大、庸俗、華而不實的美。因此他虛構的恰恰是一個十七歲的小青年很可能會虛構的那種傑伊-蓋茨比，而他始終不渝地忠於這個理想形象。」

4）「當黛西潔白的臉貼近他自己的臉時，他的心越跳越快。他知道他一跟這個姑娘親吻，並把他那些無法形容的憧憬和她短暫的呼吸永遠結合在一起，他的心靈就再也不會像上帝的心靈一樣自由馳騁了。因此他等著，再傾聽一會那已經在一顆星上敲響的音叉。然後他吻了她。經他的嘴唇一碰，她就像一朵鮮花一樣為他開放，於是這個理想的化身就完成了。

5）蓋茨比走過來站在她身邊。「黛西，那一切都過去了，」他認真地說，「現在沒什麼關係了。就跟他說真話——你從來沒愛過他——一切山就永遠勾銷了。」

她茫然地看著他。「是啊——我怎麼會愛他——怎麼可能呢？」

「你從來沒有愛過他。」

她猶疑不定一她的眼光哀訴似地落在喬丹和我的身上，彷彿她終於認識到她正在於什麼——彷彿她一直並沒打算干任何事，但是現在事情已經幹了，為時太晚了。

「我從來沒愛過他。」她說，但看得出很勉強。

「在凱皮奧蘭尼時也沒愛過嗎？」湯姆突然質問道。

「沒有。」

從下面的舞廳里，低沉而悶人的樂聲隨著一陣陣熱氣飄了上來。

「那大我把你從『甜酒缽』上抱下來，不讓你鞋子沾濕，你也不愛我嗎？」他沙啞的聲音流露著柔情，「黛西？」——

「請別說了。」她的聲音是冷淡的，但是怨尤已從中消失。她看看蓋茨比。「你瞧，傑。」她說，可是她要點支煙時手卻在發抖。突然她把香煙和點著的火柴都扔到地毯上。

「啊，你的要求太過分了！」她對蓋茨比喊道，「我現在愛你——難道這還不夠嗎？過去的事我沒法挽回。」她無可奈何地抽抽噎噎哭了起來。「我一度受過他——但是我也愛過你。」

蓋茨比的眼睛張開來又閉上。

「你也愛過我？」他重複道。

「連這個都是瞎話，」湯姆惡狠狠地說，「她根本不知道你還活著。要知道，黛西和我之間有許多事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倆永遠也不會忘記。」

他的話刺痛了蓋茨比的心。

「我要跟黛西單獨談談，」他執意說，「她現在太激動了……」

「單獨談我也不能說我從來沒愛過湯姆，」她用傷心的聲調吐露道，「那麼說不會是真話。」

6)「當我坐在那裡緬懷那個古老的、未知的世界時，我也想到了蓋茨比第一次認出了黛西的碼頭盡頭的那盞綠燈時所感到的驚奇。他經歷了漫長的道路才來到這片藍色的草坪上，他的夢一定就像是近在眼前，他幾乎不可能抓不住的。他不知道那個夢已經丟在他背後了，丟在這個城市那邊那一片無垠的混飩之中不知什麼地方了，那裡合眾國的黑黝黝的田野在夜色中向前伸展。

蓋茨比信奉這盞綠燈，這個一年年在我們眼前漸漸遠去的極樂的未來。它從前逃脫了我們的追求，不過那沒關係——明天我們跑得更快一點，把胳臂伸得更遠一點……總有一天……

於是我們奮力向前劃，逆流向上的小舟，不停地倒退，進入過去.」

3

以上似乎都是在摘抄。但你相信與否，我對蓋茨比同學命運的同情，其實始於第六節——當他逼迫Daisy承認自己「從未愛過Tom的時候」。Daisy的回應卻是誠實的：「「單獨談我也不能說我從來沒愛過湯姆，」她用傷心的聲調吐露道，「那麼說不會是真話。」」

這也是我不能苟同將Daisy劃分為「lvchabiao（真的很討厭這個詞）」或XXbiao的真正原因。因為她的確說了真話——她在不同的時間愛過兩個人，不管這「愛」是安全感還是其它，現在是否還存在。而Gatsby卻執拗地要求她抹殺自己的過去。這真正可能嗎？

在我看來，這才是Gatsby——或者那個把自己追求不得的女生扔下樓的所謂「備胎」——悲劇的根源。

不論這悲劇是以他人的生命為代價，還是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4

然而你乎上真的不乏這類無恥又無聊的問題。在一個討論「Daisy是否是lvchabiao」的問題下我寫道：

真正令人質疑的並不是「愛「，而是：如果「愛」一個人，是不是就有權控制或剝奪他人的自由選擇？或者，因為自己「愛」得更多，付出得也更多，是不是就有權要求他人同等的付出，否則就是對自己不公平？

這些問題，我想同樣適用於那位把女生扔下樓的男性犯罪嫌疑人。（不要給「美國留學」的海歸丟人了求求您）

比起蓋茨比為所愛之人背黑鍋而死的悲劇而言，我（天真地）以為這位的處境應該不會有人同情了吧。孰料網上的輿論仍然有不少在一邊倒地指責女方，僅僅因其八年來收了4萬元的禮物就稱其「lvchabiao」，「不喜歡就不該吊著男方」，言下之意是「死了活該」？Excusez-moi？

說這樣話的，言下之意就是「我在你身上花了4W（還不夠在北京買個一平米）你就該給我睡；不睡就該被我殺掉」。Excusez-moi？

更別提當事人之一已逝，這是犯罪嫌疑人的一面之詞。不排除其家長（既然是有頭有臉的富二代嗎）暗中活動，先製造輿論同情洗白，為日後減刑做準備的因素。被害人家屬尚未發聲，犯罪嫌疑人家長倒出來說了這麼多，這可也是玩高端手段呢——嘖嘖，看來沒少受教育嘛。

有朋友說得好：幸虧天朝沒有陪審團制度。否則，很容易就被輿論影響了吧。

深深祝願這麼想的人的男/女友平安過下半輩子。

（腦子是個好東西，希望您也有。）

5

由令人憤怒的殺人案轉回《蓋茨比》。我當然是同情悲劇的男主角的，也深深覺得他「遇人不淑」（可能是用錯的詞，呃）——但他悲劇的根源，可能如我之前所說——他愛上的如果是個和他一樣偏執、不顧一切、甚至有些瘋狂的女性就好了（至少，比如像安娜卡列尼娜一樣）。

可Daisy偏偏是個保守、懦弱、甚至有些幼稚的普通人。稍微需要冒風險的事情都會讓她嚇得退縮。讓她真的和Gatsby一道私奔嗎？甚至離婚再結婚嗎？抱歉，偽善的上流社會是不接受這種安排的。看看安娜·卡列尼娜的下場。

一時衝動的犧牲品並不永遠是女性，但女性更容易成為犧牲品。

當蓋茨比強迫Daisy帶著哭腔說「我從來就沒愛過Tom」時，我知道他已經搞砸fucked up了。愛不是強迫的借口，尤其對於Daisy這樣的女人。她不精明甚至不聰明，但很清楚界限。或許，她骨子裡也是更珍視自己的自由的。

再看看我們的殺人案。女當事人如有過錯，最大的過錯是給了這位薛富二代機會（包括合租的機會、見面的機會、交談的機會，etc.）。遇到非偏執狂，可能一次拒絕之後還能做朋友，遇到偏執狂卻寬宏大量地放過了，這就是在給自己埋雷啊同學們。

你以為問題在於收禮物嗎？八年來連一張星巴克禮品卡都記得的男人，能大方到哪裡去。（別侮辱真正的痴情者，同學們。）

至於那些覺得「四萬塊」是很大一筆錢的同學們，首先問問自己「你情我願」和「被騙錢」之間的區別，其次再問問自己的命是不是值四萬。

我的看法是，這種人和蓋茨比先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別說四萬，就是你倒貼他四萬，這種人為了佔有慾和控制欲，干出殺人勾當都不稀奇。

6

文章要結尾了。但我仍然為這些事情感到悲哀。

為了蓋茨比那本不該由於自己的偏執而犧牲的生命；為了不知名的年輕女孩，由於別人的偏執而失去的生命。

佔有慾害人。但，據說沒有獨佔欲的愛情就不是真愛。

似乎愛一個人就要佔有TA的空間，TA的思想，TA作選擇的自由。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愛不愛又有什麼意義。

筆者有個朋友，因為反感愛情中的佔有和反佔有，控制和反控制，

某日對我說「可能終生不會再戀愛」。

儘管她不缺錢，也不缺智商，長得也不算難看。

但無法戀愛的原因，始終是因為對於失去自由的恐懼，超過了對孤獨的厭惡。

這樣的話，失去的和得到的是否就能夠相等呢？

我並不知道。

但每個人有選擇的自由，總是好過一無所知地被人安排。

7

負能量到此為止。今天想要安利的歌曲，是「牙牙妹」Melanie Martinez的」Dollhouse」。歌詞走暗黑蘿莉風，如果仔細聽，可能會對「形諸表面的愛」有更深的認識吧。（實際上，我想安利她整張專輯= =）

如果說人類僅僅是為了「完美的表象」活著，那也未免太悲哀了。

我們都是不完美的產物，把對於完美的期望寄托在任何凡人的肉身上，註定是失敗的。把對方當作「女神」或「男神」的這一種單戀，其實並不是愛啊。你愛的只是自己所謂的「奉獻精神」，不是么？

千萬別這麼高尚，對方不會領情。如果被知道，也只能給對方造成無謂的負擔和壓力。

你心目中的幻象，只是自己對自己的「付出」的廉價的感動凝結成的產物。

這篇毒雞湯送給你，我，所有人。

~~~~然而我只想要明信片和巧克力經費？~~~~

(全文完)

本文作者「★Lachesis★」，現居北京，目前已發表了116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Lachesis★」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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