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學的黑體輻射理論對於宏觀經濟學的啟示

假如是在大蕭條時期提出新古典宏觀經濟學，一定沒有人相信；假如是在當代提出凱恩斯主義經濟學，一定沒有人理睬。一種經濟學理論的價值似乎與理論本身無關，完全取決於所處時代的經濟狀態是否給力。

如果宏觀經濟學理論的價值由宏觀經濟狀態決定，那麼可以有把握地斷言，這樣的宏觀經濟學理論一定不會是現實的合理抽象，後人一定會提出更合適的理論。顯然，未來關於宏觀經濟學的理論應該能夠同時兼容大蕭條的情形和基本處於充分就業均衡的情形。

當代的宏觀經濟學理論面臨的挑戰，非常像19世紀末物理學關於黑體輻射理論面臨的情形。瑞利-金斯公式適用於低頻輻射，到了高頻一端就不準了，稱為紫外災難。維恩關係式適用於高頻輻射，到了低頻一端就出問題了，稱為紅外災難。

凱恩斯主義經濟學適用於大量失業時期的經濟現象，到了充分就業時期就不行了，稱之為充分就業災難。新古典宏觀經濟學適用於充分就業時期的經濟現象，到了大量失業時期就出問題了，稱之為經濟衰退災難。

德國物理學家普朗克依據只能適用於低頻輻射現象的瑞利-金斯公式和只能適用於高頻輻射現象的維恩關係式，依靠機智拼湊出一個公式（普朗克公式）。沒想到該公式預言的結果與實驗數據驚人地吻合。

普朗克知道其公式與實際相符，然而卻找不到恰當的假設把它演繹出來。不能用假設-演繹形式表述的結論，都不能稱之為科學。普朗克無論如何也要為其提出的公式找出一個假設來。

經過三個月的苦苦思索，普朗克採取了一個在他看來是絕望的行動，即假設能量的發送是不連續的，只能以某一個最小單位或其整數倍數，一份一份地發送！依據這個假設，恰好可以推導出普朗克提出的公式。

假設提出以後，連普朗克自己也不相信該假設的合理性。此後，他花了約十年的時間，試圖尋找一個令傳統理論可以接受的假設作為推導普朗克公式的出發點。他沒有成功！普朗克作為量子學說的創始人，此後再也沒有為量子學說的發展做出過貢獻。

後人有感於此，指出：一個新的思想看來不是靠它能夠說服堅持舊思想的人而普及，而是靠堅持舊思想的人相繼死去，新思想才得以普及。這被稱為社會學普朗克原理。所以年輕人應該有點耐心，想說服思想保守的人改變看法是不可能的，活著就是勝利！

當我們看到新古典宏觀經濟學只適用於充分就業均衡，而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只適用於有大量失業的情形時，應該感到興奮和鼓舞，因為這預示我們正處在宏觀經濟學理論革命的前夜！

為宏觀經濟現象尋找微觀行為基礎顯然是一個重要的方向。不過，在消費者（居民）和生產者（企業）之間不應該偏廢，因為供求是一把剪刀的兩個刃，不是僅僅由消費者的行為說了算的。

我個人以為，宏觀經濟理論缺乏一個類似量子假設這樣的革命性的理論前提，由此建立的宏觀經濟學理論可以同時適用於各種情形的宏觀經濟現象。而且這樣的宏觀經濟學模型才對政策制定者有用，因為它能夠警示人們經濟狀態在什麼情況下將可能失去穩定性。

當然，我們也不能太樂觀。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畢竟不一樣。自然科學的理論力圖與實際相符，社會科學的理論會受到人的感情因素的影響，從來都喜歡走極端。

以管理學為例。管理是藝術還是科學？堅持管理是藝術，只能從實踐中學習，形成案例學派，成名了。堅持管理是科學，只能從書本上學習，師從鬼谷子，也能成名。你要說管理既是藝術也是科學，可能你是對的，但休想成名！

經濟學也是如此。堅持政府應該干預經濟，是為凱恩斯學派，堅持政府不應該干預經濟，是為芝加哥學派。中間派？和稀泥？兩頭不討好！更別想成名！

經濟學能夠分成極端的派別也好，因為總是能夠從對立的觀點中汲取有價值的意見。如果只允許一種長官提出磚家附和的觀點存在，那麼就難以產生任何可以留世的經濟學理論了。

中國的經濟實踐是全世界最豐富的，要市場的有要計劃的也有，要私有的有要國有的也有，要傳統的有要現代的也有，要鄉鎮的有要城市的也有。這麼豐富的經濟實踐卻幾乎沒有產生任何有價值的經濟理論，這不能不說也是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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