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文學就是人學

出生於知識分子家庭的方方，卻因為曾經做過搬運工的經歷，而對勞動人民有著十分深厚的感情與格外深刻的認識，豐富的人生閱歷與寫實的創作思路，讓她能夠以獨特的視角，在大大小小的各種真實事件中，探尋個人的命運與歷史的進程，到底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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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非 常 不 怕 事，我 是 走 過 江 湖 的」

如果翻開方方的家譜，不難看到這個家族人才輩出：曾外祖父楊賡笙曾參與「二次革命」，當年的討袁檄文由他書寫；伯祖父汪辟疆，是南京大學的教授；小舅公是科學院院士，曾任華中科技大學校長；父親和三位兄長也都出類拔萃，畢業於知名大學……

「我在知識分子堆里成長。」但方方從未諱言自己「當了四年搬運工」的經歷，她甚至經常據此自豪地說，自己「現在非常不怕事」，因為當年是「走過江湖的」。「我的作品，始終擺脫不了那段搬運工的生活，特別是在早期的作品中。」根據她自己的回憶，當時體重只有80多斤的她，卻要扛起100多斤的大包。「在那種環境下，我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的蒼涼。搬運工這個群體是社會底層中的底層，但他們非常講江湖義氣。」

即便生活如此艱辛，方方也沒有放棄閱讀，她感言小說給自己打開了另一個世界，讓自己在飽嘗人生冷暖之餘還能滋養精神。「現在想想，後來考上大學，一直到從事文學創作，都和我的堅持閱讀分不開。而大學四年，對我的人生也非常重要，能讓我靜下心來思考一些問題。」

勞動與知識，是方方早年生活中的一體兩面，豐富的閱歷，也讓勤于思考的方方能夠從不同的角度，重新審視人與社會。「知識分子和勞動人民的對比是很明顯的：知識分子考慮問題都是從個人出發，而工人則是一個緊密團結的集體。就比如講搬運工，搬運大件物體時需要集體協作，如果一個人不出力，就可能導致東西砸下來，讓所有人都受傷。這種勞動方式，決定了他們的思維方式，這跟人性沒有關係，都是後天培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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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 造 大 時 代 中 的 小 人 物

提及環境對人思維與性格的影響，也自然要說到社會底層小人物的走向。幾年前廣受好評的電影《萬箭穿心》就改編自方方的同名小說，面對電影的熱映，方方坦言：「一直以來，對大時代中的小人物進行塑造，是我的追求。」

一個歷史事件演進過程中，個人的命運會受到怎樣的影響，整個社會發生怎樣的變化，所有這一切會有怎樣的結果，這些都是方方最為關注的。「『文學是人學』，錢穀融說的這句話，我很喜歡，它對寫作者來說太重要了。」或許，在方方看來，文學人的使命便是去研究人與社會的關係及其來龍去脈。

而這就需要對歷史，進行真實呈現。「寫歷史事件不能屏蔽」是方方的堅持，她如此描述自己的小說《軟埋》：「這裡面並沒有對歷史事件進行任何評價，我只是呈現一個現實。一個人的命運，往往也會伴隨著很多的問題，受到很多其他的因素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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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真 實 的 空 隙 間 進 行 虛 構

在方方看來，呈現真實與虛構故事非但不矛盾，反而是相輔相成。「相對於新聞是把石頭丟進水裡產生極大漣漪不同，小說家要做的是和那塊石頭一起沉到水底，感受一種切身的壓力。」為了幫助大家理解，她用新聞與小說的比方加以解釋，「虛構是小說家天然的本能，但很多素材是來自生活中發生的實事，最重要的是怎麼把現實生活中的事融入虛構文學作品中。」

對歷史小說，方方一直有著濃厚的興趣，她筆下的故事完全取材於真實的歷史事件。「就像一幅《清明上河圖》，比如我寫武昌起義，在腦子裡，我會勾勒出所有的人、所有的戰爭場景、所有的事，甚至小店、物價——店裡賣的筆是什麼樣的筆，當時吃一碗面要多少錢——為了真實表達所有這些細節，我會查閱大量的資料。」可見，方方對於「寫歷史事件不能屏蔽」執著到了近乎嚴苛的程度，「我寫歷史小說，最重要的一個功課，就是去現場考察：為了寫《水在時間之下》，其中人物經過的地方，我都會去看一遍；為了寫《軟埋》，我特地到川東去看那些老宅，去了解它們的過去。這是一個作家應該做的功課，我會很認真地去做好，以完成一部作品。」

但是，這也並不妨礙她在一一還原歷史現場之餘，巧妙地加入個人的發揮：「真實的畫面中一定會有空隙，我會把虛構的人物放在這個空隙間，讓他們遊走在歷史的空隙之間，這是我比較喜歡的一種寫作方式。」她用《水在時間之下》來舉例，其中人物經歷的所有事件都是真實的，比如捐金這一段，衣服是什麼樣的衣服，錢是什麼樣的錢，首飾是什麼樣的首飾，包括合唱募捐、有人搗蛋，全部都經過翔實的考證，只是人物方面，自己進行了虛構的藝術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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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忘 南 京，寄 望 網 絡 文 學

方方作品裡的故事，往往發生在武漢，當被問及這是否有特殊內涵？方方笑答：「把故事放在武漢的大街上，主要是出於方便的考慮。我是在南京出生的，但兩歲就離開南京去了武漢，因為父母選錯了工作，他們如果留在南京，我就全寫南京了。」

方方確實與南京有著不解之緣，每每談及南京的種種，她顯得有點激動，到了武漢後，作為異鄉人的他們，念念不忘南京的鹽水鴨和香肚。

「現在一些人對歷史事件知之甚少，所以他們總盲目地以為民國都很好。而我讀過父親的日記，日記最能記錄當時的真實狀態和心理活動。新中國成立時，知識分子充滿信心、希望、欣喜，在日記中表露無疑。」說起1949年南京城內知識分子的情況時，方方對部分人歷史知識的匱乏，也流露出一些擔憂。

儘管如此，她還是認為「閱讀要因人而異，不必強求」，並對網路文學寄予很大的期待：「我能看到他們在進步，而且是越來越快地進步。但是，在避免語病、遣詞造句和表達內涵等方面，網路文學還都『粗』了一點，這是網路作家仍需改善的方面。」

方方

本名汪芳，祖籍江西省彭澤縣，1955年5月生於江蘇南京，成長於湖北武漢。曾當過裝卸工，後畢業於武漢大學中文系。方方現任湖北省作家協會主席、省文學創作系列高評委會主任，中國作協全委會委員，一級作家，著有《水在時間之下》《武昌城》《萬箭穿心》《軟埋》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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