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宏偉‖《忙裡偷閒學養花》

辦公室的日子刻板枯燥。

每天八小時，抬起頭是屏幕，低下頭是鍵盤，桌子左邊是文件，桌子右邊是印表機，左邊牆根是文件櫃，右邊牆根還是文件櫃，前邊的牆上是一排制度，後邊的牆上是紀律處分條例。這辦公樓從前邊看美觀大氣，只是當初為了美觀，前面的玻璃窗上的通風口都設計的很小。雙面的樓房，本來通透性就不好，窗口一小，房間里就是死空氣，腸胃不好的人放個屁，會在辦公室作依依不捨的長久逗留。

三伏天，人造革的椅面，38度的高溫，坐個把小時，人的全身，尤其是臀部襠部，就濕熱癢，像是坐在一個熱水鍋上。電風扇呢，只知道傻轉，他不知道他吹給我的是熱風！隔一會兒就想去廁所，不僅因為天熱喝水太多，只有解開腰帶，才能釋放出包裹在貼身衣服里的濕熱水汽。短褲是不能穿的，背心是不能穿的，拖鞋是不能穿的，辦公樓是不能隨便離開的，牆上那些制度正瞪大了眼睛盯著我，讓我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當然，比起我那兩個長年在風雨中行走謀生的農民哥哥，我算是好過多了。每念及此，我就打心底里感謝那個擰過我耳朵的張老師抽過我耳光的李老師罰我站過講台的王老師，讓我極不情願的多讀了幾年破書。

路過花市，禁不住駐足，白牆灰地的辦公室太需要一叢綠葉來裝點了。有一盆發財樹，像我老男人的小腿一樣粗，從一米多高處截為樹樁，在頂端生出一匝密密的細枝，著滿一片片手掌似的綠葉，生機盎然，正適合辦公室的一塊兒空處。一問價，一百多，老半天的工資呢，咬咬牙，買！原來的花盆兒小，栽好大一株樹，顯得頭重腳輕，換個大的，瓷盆兒。土太少，添吧，城邊無沃土，借著星期天的郊遊，我從20里外的山上，挑樹木濃陰處，學著野史里的貪官，刮下一層肥厚疏鬆的地皮來，哼哧哼哧拎下山。按書上說的，這叫腐殖質土。有那麼粗的主幹，有一大叢的的葉子，遇上這麼熱的天，蒸發量不會少，澆嘛，樓上有的是自來水。象親兒子一樣寵著他，我就不信他不給我乖乖兒長！一百多塊錢，在我的辦公室飄起一朵婆娑的綠雲。伏案之餘，踱步發財樹前，往葉子上噴點兒水，摸一摸樹榦；天氣晴好的時候，挪出去晒晒陽光。來人見了，先是讚賞，然後問是誰的，我就一臉得意。

一天兩天，三天五天，心裡就盼著我的發財樹快快生長出新的枝葉。十天過去了，二十天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到四十多天的時候，一片兒葉子發黃了。嗯，缺肥吧，綠葉寶，磷酸二氫鉀，過期的牛奶豆漿，都用上。發黃的那片兒葉子要枯了，剪掉，我只要一片綠色。再過一星期，有幾片兒葉子有了黑斑，象一張水嫩的臉蛋上偏偏長了許多黑痣，讓人極不舒服，再剪，毫不猶豫。又過幾天，已有十來片兒葉子邊緣發黑乾枯，且有繼續蔓延的趨勢，還敢剪？更讓人著急的是，有幾根細枝的外皮已經失水發皺。

有懂花的人告訴我：「發財樹是耐旱的植物，最怕積水漚爛了根系，要少澆水，一般都不用澆。」

原來如此！

我不敢再亂澆水，只是在氣溫高的日子，用小噴壺把葉面淋濕，把沏過的茶葉渣散鋪在花盆裡，時不時用小鏟子松一鬆土，還要讓它晒晒太陽。我不敢再急於奢望它生髮出新枝發新葉，能活過來就行。但人家發財樹就不這樣想，偏偏沒有起死回生的意思。死了死了罷，就一百多塊錢的事嘛，死一株發財樹又不死我！過完春節，我嫌它破壞新一年的氣場，把枯死的發財樹連根拔起，扔進了垃圾箱。

沒有了發財樹的花盆，就像沒人住的房子，越發露出破敗的跡象，我終於忍不住又去花市。能和那株發財樹一樣大小，配得上我扎勢的大花盆的，只有一種很像鳳尾竹的草本綠植，從土裡生長出密密的一叢，到上面各自分散成一枝枝散開的羽狀複葉，娉婷裊娜，讓人聯想到拖曳著長裙的舞姬。

「你拿這一盆兒吧，你看，這麼多新生的箭芽，過一段兒時間就更茂密了，到明年就能分兩盆兒。」老闆很熱情。七十元？不貴，比發財樹便宜，關鍵是賣花人說這東西好養，買買買。還是那個花盆兒，還是精心伺候著，還是不好好兒長，懶慫嘛！

我百度了一下，它叫散尾葵，就是不知道為啥一到我辦公室就裝死。葉梢兒枯了，剪葉梢兒；葉根兒枯了，整葉剪；箭芽也慢慢枯了，……，我撓撓頭，唉，我給你澆水了，我給你施肥了，我還給你曬太陽了，你不好好長，我能咋著？

最近又死了一盆新買的常春藤。一位女同事說，你把常春藤都能養死，我服了你了。呵，我就喜歡別人服我的感覺，我都老服我哩。現在，我辦公室養的花草就剩下從家裡移來的兩盆兒吊蘭一盆兒綠蘿，澆透水他不嫌多，長時間不澆也照樣枝嫩葉鮮，大家都說這玩意兒欠活。欠，或者是賤，反正在我們的方言里有不要臉的意思，但我就喜歡這樣的花，省心，還凈化空氣。

「學農林專業的不會養花，羞人哩，還不如柳宗元寫的郭羅鍋兒！」一位校友嘲笑我。「光喜歡不行，還要有方法，就像養孩子，就像陪伴女人」。

我抓起一本兒雜誌，照他的頭上拍下去：「狗日的，老司機！」

作者簡介：盧宏偉，生於1973年10月，洛南縣人，基層公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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