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的臍帶血

在呼籲文明的時候，我們忘記了本能；在呼籲包容的時候，我們忘記了威脅；在呼籲明天的時候，我們忘記了從前。大家眼中的社會都是由一個個人所構成的，所以自然看到的一個個的人。其實社會也可以被視為一個龐大的母體，我們或在母體內汲取營養，或者在母體外質疑的看著這個世界。作為一種群居動物，或許我們與生俱來最大的命題就是如何和他人相處，如何和這個世界相處，如何和這個世界建立信任？

近幾年在美國的觀眾中流行犯罪題材，《致命毒師》、《毒梟》、《絕命法醫》、《CSI犯罪現場》、《越獄》、《女子監獄》、《24小時》，大多數觀眾應該都是帶著獵奇的心態觀影，進而激發自己心中的暴力因子。當看到一個連環殺人犯的時候，我們不僅會感到毛骨悚然，而且還會將其異化成為『非人』，一個用電鋸解剖他人身體的人怎麼還能被稱為一個人呢？

在心理學中有個術語，叫『反社會型人格』，其中絕大部分指的就是有強烈暴力傾向和毀滅傾向的人格。在看到這些赤裸裸的獸性肆意釋放的場景時，不知道是否有人曾經試圖去理解他們的心態，而不是把對方非人化，去人格化。作為一個所謂的正常人，要想理解這些反社會型人格應該是非常困難的，這就像兩種不同的文化背景一樣，兩者也擁有著不同的信任背景。

對於某些人來說，信任他人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從朋友的許諾到陌生人的真誠，似乎有很多機會將自己暴露給其他人。而對於另一些人來說，信任卻是世間最難不過的事情，時刻以質疑的目光看待著他人的善意或是無意，寧願獨處也不願信任他人。從社會學的角度，或是從倫理學的角度，也許兩者都會有所比較，但是其實無所謂比較，只是兩種生存方式。如果把人與社會的相處簡化為一種生存模式，信任與不信任代表了兩種生存策略，那麼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不信任的個體就有更大的機會生存，而在平穩富足的環境，信任的個體就有更大的機會生存。無所謂優劣，更多是一種適應罷了。

那麼到底是什麼影響了我們的信任策略呢？是原生家庭關係，或者更準確說是嬰兒與母親的紐帶。母親和嬰兒之間的信任是我們信任這個世界的原點。我們是因為信任了母親，才會相信世界上還有像母親值得信任的人。我們與父母之間的信任就是連接我們與社會的臍帶血。那種強烈而又純粹的愛與信任打破了個體之間的生存本能，建立了我們的信任本能。

很多反社會型人格的形成大多與幼年的經歷脫不了關係，很多是從小父母雙亡，或是從小被虐待甚至被性侵。大凡窮凶極惡的人也必然有一個悲慘的童年，讓人不免在理解的同時更多出幾分無力的感覺。如果在幼年無法從父母身上習得信任，以後大概也無法與他人建立正常的信任關係。很多人的善妒、敏感、陰暗大多來自童年的陰影，一段段無法釋懷的痛苦伴隨著時間將人扭曲為另一種形態。沒得到過愛的人自然也難以給予愛，沒看到過陽光的眼睛自然也就更習慣於黑暗。

在混沌的黑暗中，正是源於本能又高於本能的母愛為我們點亮了第一束光，我們的眼睛才明白光暗。這束光進而會慢慢來自原生家庭，來自於血緣紐帶。這束光強，你就會更信任這個社會，這束光弱，你就會產生更多質疑。童年的家庭成員關係，往往決定了一個人如何與社會相處。設想在一個惡劣的環境下，多疑就是一種更佳的策略，容易相信他人的個體會被首先淘汰；而當這個個體轉移到了一個平穩的環境之中，之前那個幫著他活下去的生存策略就變成了一個阻礙他生存的策略。

多疑的生存策略只信奉利益交換，典型的例子就是曹操。只要有可見的利益驅使行動，多疑的個體更加具有效率。信任的生存策略更相信共贏，典型的例子就是劉備。他們更相信集體和合作的力量，信任的個體更加具有凝聚力。這兩種生存策略就導致了兩種對於社會的解讀，多疑個體會用利益來解釋一切事情發生的理由，信任個體會用關係來解讀所有事件的聯繫。當把兩種類型的個體放在一起的時候，由於語言和心理維度的不同，兩者會發生強烈以至於不可調和的衝突。狼與羊的和諧相處註定只能發生在童話之中，現實之中留下的只能是迸裂的腦漿和破碎的內臟。

當一個連環殺人犯用電鋸活鋸他人的時候，他的心理過程與我們是很不相同的。他不會覺得有愧於他人，因為也許他人社會虧欠於他。童年那如同臍帶一般的連接，就像一條個體與群體聯通的隧道。隧道打造的寬廣，自然我們與其他成員就更加同步，更加容易建立信任；如果隧道只有一根水管粗細，自然就難以與環境進行溝通，最終導致選擇更為獨立而封閉的生存策略。

借用《阿凡達》里的設定，我們每個人會根據與原生家庭的關係，攜帶著一根或粗或細的『臍帶』。臍帶粗的個體更能與其他個體進行聯通，建立信任；而臍帶細的個體卻更加獨立，堅信自己的判斷而拒絕信任他人。這兩種人走在同一空間之中，有同樣的面孔卻又難以彼此溝通。臍帶粗的眼中，臍帶細的個體多疑、善變、冷漠；臍帶細的眼中，臍帶粗的個體偽善、世俗、幼稚。所以有人用臍帶不停的試圖聯通更多的人，有人不停試圖把其他個體擠出自己的生活，獲取安全感的方式不同，自然採取的行動策略就有區別。

只有看到了自己的臍帶，才能看到他人的臍帶，只有看到每個人的臍帶，才能帶著理解尊重的方式繼續生活。看似是有著其他選項，其實根本沒有其他選擇，也許這就是我們本來的樣子，這就是生存本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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