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家風雲（二）：漢高祖身後的權力遊戲

上文介紹了漢朝建立時的各路盟友，主要分為三類：漢王嫡系（韓信彭越盧琯）、投誠的割據勢力（英布張耳吳苪臧荼）以及六國族裔（田橫和韓王信）。但劉邦手下的開國功臣們，也不是鐵板一塊，根據先來後到原則，分為三批：

1.豐沛系：由高祖的同鄉組成，資歷最深。實力最強是丞相蕭何，但派系的老大是曹參。楚漢內戰蕭何坐鎮關中，權勢最強，而曹參功勞最大，豐沛系替他鳴不平。因此曹參是真正的豐沛系老大，而蕭何權勢已經過大，再拉幫結派就有性命之憂了（事實上劉邦也打壓過他，他只好通過侵佔平民的土地來自污名聲）。但蕭何出身豐沛，論功封侯排行第一，也是豐沛系的首腦。這一派系的特點是根深樹茂，實力和能力最強，可以撇開朝廷單幹。

2.新晉軍功貴族：在戰爭中加入漢高祖陣營並立下大功的謀士和將領。頭號人物當屬留侯張良。第二號人物則是陳平。這一派系並不像豐沛系那樣根深樹茂，僅僅代表一個階層，全靠漢高祖的青睞才走到權力的中心。此外還有灌嬰、柴武等傑出將領。這一派系的特點就是善於抱大腿，誰的大腿粗抱誰的。

3.劉呂兩家的家人。劉邦家人都是農民出身，劉邦去世時孩子還小，尚未顯露出自身的能力。這一派系主要是呂后的家人呂台呂產呂祿，力量最薄弱，是呂后臨朝稱制的重要支持者。

劉邦吃了英布一箭之後，生命垂危，臨終前除了白馬之盟外，還欽定了丞相的人選：原先丞相蕭何，保持不變。蕭何之後是曹參，這兩人都是豐沛系的老大。曹參身後是王陵、陳平、周勃鐵三角，其中王陵和周勃都是豐沛系，陳平是新晉軍功貴族。按劉邦的想法，豐沛系是立國之本、執政之基、力量之源，必須保持豐沛系的執政地位堅定不動搖，漢朝才能穩定。此外命令灌嬰駐軍滎陽，監視外地諸侯的一舉一動（此時諸侯已經是劉家的天下，除了吳楚兩國外，其他諸侯王尚幼，灌嬰的主要任務其實是威懾地方上殘留的六國貴族集團。酈商說灌嬰還有壓制呂后的作用，防止呂后誅殺大臣。但這是無中生有的事情，將來《史記》的報道出了偏差，他也有責任吧。後面會詳細剖析）。

好了，劉邦去世後，輪到呂后出場。歷史評價是仁政，但心狠手辣。這也是無中生有的事情。除了弄死趙王這個搶皇位的，對其他人都還好，特別還撫養了淮南王劉長這位一出生就喪母的人。劉友（被誣告）和劉恢是得罪了呂家的妹子，前者餓死後者自殺。其他人沒遭到毒手。

但呂后畢竟沒有漢高祖的威望，剛上位就準備誅殺大臣，被酈商阻止。酈商告訴她，灌嬰駐軍是高祖的命令，對外監視諸侯，對內壓制呂后。這個說法很值得商榷。如果真是壓制呂后，呂后是可以罷免他兵權的（後來漢文帝就這麼幹了）。仔細剖析一下，酈商是新晉軍功貴族，跟陳平灌嬰是一夥的，不屬於豐沛系。酈商的哥哥酈食其是被韓信害死的，呂后殺了韓信，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酈商從此成為呂家死黨，當然是為呂后的利益考量。如果呂后誅殺大臣，那會殺誰呢——蕭何曹參陳平是不可能殺的，樊噲是呂家女婿，張良夏侯嬰對漢惠帝恩重如山，周勃的弟弟周昌又曾極力保住漢惠帝的東宮地位。因此呂后不可能對豐沛系動手，只能是對新晉軍功貴族集團下手。酈商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所在的派系被清洗。另一方面，對大臣的清洗會打破權力的局面，這也是元老們所不願意看到的。與此同時，陳平在劉邦死後立刻倒向呂后，此時漢朝的新晉軍功貴族和劉呂宗室一起，與豐沛系各掌半壁江山，倒也其樂融融。

蕭何死後是曹參，曹參死後是王陵。王陵對呂后有所不滿，被逐出權力中心。王陵雖然跟劉邦關係好，但跟隨劉邦較晚，地位雖然不是很高，但在豐沛系中很有人望。王陵這一走，陳平也開始不問政事，呂家人正式掌權。此外，呂后為了增加支持自己的力量，封了呂產諸侯王，打破了劉邦生前的白馬之盟，劉家人敢怒不敢言。雖然在呂后眼裡，劉家呂家都是一家，而且劉家的諸侯們都會娶一位呂家的女子為妻，但劉家子侄卻不這麼看。漢朝的權力分布局面開始出現裂痕。

這時候陸賈出場了。作為中國古代四大辯士之一，陸賈一開口之指出了問題的關鍵，他勸陳平說：天下安，注意相；天下亂，注意將。只有將相和睦，大權才不會旁落。陳平立刻在周勃的生日上送上大禮，兩人結為好友。王陵走後，豐沛系最高的官員就是周勃，他是太尉，軍方首腦。陸賈這次遊說，使得在呂后晚年，豐沛系和新晉軍功集團走到了一起。呂后比較仁厚，她從大局出發，認為大臣們都是為國家著想，一開始沒有對大臣們的人際關係感到敏感。直到周勃和陳平結交後，呂后已經無法控制住兩大功臣集團的合力了。她只好加封呂家幾個諸侯王，利用諸侯王的實力和功臣們分庭抗禮，這一來又激起劉氏宗室的反彈。呂后臨終時，宗室已經和兩大功臣派系走到一起，此時呂后已經感受到即將到來的殺氣。

雖然呂后駕崩時發布遺詔，給各位官員按等級發錢，但這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諸呂打算誅殺大臣，但沒有合理的借口，而且豐沛系在軍方威望太高，諸呂非常忌憚。政變這種事情講究快准狠，諸呂的優柔寡斷給外界創造了機會。

劉邦長子有三個兒子，老大是齊王劉襄。大臣們的策略是讓齊王起來造反，把諸呂的注意力和兵力外移。齊國一口答應（齊國好好一塊地被呂后分成三塊，齊王心裡那個恨啊），何況還有劉章和劉興居兩兄弟作為內應，豈不美滋滋？

長安城立刻炸了鍋，諸呂立刻回擊。但他們沒有軍事經驗，於是命令灌嬰平叛。灌嬰也是新晉的軍功貴族。齊國使者給他做了分析：如果灌嬰平叛，他就是顛覆劉家的背鍋俠，不會得到什麼好處。但如果灌嬰跟叛軍一起行動，那就是佐命功臣。雙方一拍即合，灌嬰和齊軍一起行動。

諸呂心中此時一萬匹草泥馬飄過。全國的可用兵力已經全被策反了，只能調動實力強大的禁軍把守函谷關。禁軍的名義總指揮是周勃，但周勃已經失去禁軍控制權了，控制權在呂產和呂祿手裡。當時呂祿呂產獨攬兵權，周勃不能控制禁軍，周勃於是挾持呂祿友人酈寄之父酈商，逼他忽悠呂祿交出兵權。平陽侯曹窋知道了呂產打算入宮作亂，並告知丞相陳平和周勃。此時襄平侯紀通將用兵的符節交給周勃，周勃又命令酈寄再去遊說呂祿交出兵權，呂祿完全相信酈寄，於是交出兵權返回封地，周勃得以入主北軍。同時，呂產仍以為呂祿仍然掌有兵權，依計劃入宮作亂，周勃於是派劉章領兵進宮，殺掉呂產。及後，捕斬呂祿，諸呂勢力很快就被周勃等人剷除。

消滅諸呂后，中國歷史上最黑暗的一幕發生了：大臣們竟然說當時的皇帝不是漢惠帝所生，漢惠帝是被綠了，活生生的剝奪了皇帝繼承權的合法性。他們讓夏侯嬰把小皇帝和他的幾個兄弟接出來，夜裡一刀一個小朋友，把他們全部殺掉。當年夏侯嬰在千軍萬馬中救下了漢惠帝和魯元公主兩個小孩，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卻不得不把漢惠帝的後代全部殺光。

陳平和周勃嫌棄齊王的家族勢力過於龐大，不方便控制（更是擔心被架空清算），於是迎立了勢力薄弱的代王，這就是漢文帝。下篇：歷史上的影帝——漢文帝的傑出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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