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第一良將枉死，洪承疇該不該負主要責任？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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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向遠大的朱由檢，本爹不痛娘不愛，但因兄弟們相繼夭折，僥倖繼承了紫禁城。幸運的鏡子又有不幸的一面，天啟朝沒打完的兩場大戰得由崇禎帝繼續打。

打仗，打的是軍力，打的是財力，也是人力。明末能臣良將並不少，成年的崇禎帝一心想做堯舜大帝，卻在苦撐的十七年走馬燈似的撤換大臣：五十個大學士，十四個兵部尚書。混亂的朝堂黨爭，蔓延到血色的戰場，中了反間計的袁崇煥被殘忍地磔於市，盧象昇披孝上陣戰死在無奈的勤王前線，被迫降清的洪承疇曾打得皇太極急火攻心，崇禎帝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孫傳庭最後也死於非命。

「忠勇冠時，稱明季良將第一」（《明史》卷二百六十八）的曹文詔，死得不勝悲壯。崇禎裝模作樣痛悼了一回，追贈太子太保、左都督，恩賜祭葬世蔭，建專祠春秋致祭，但慳吝一個美評，留給了清朝的乾隆帝謚其忠果。

乾隆得了便宜又賣乖，誇獎「曹文詔秉資驍猛，練習戎行，慷慨出師，勇烈並懋」 （《欽定勝朝殉節諸臣錄》卷一），影響張廷玉修《明史》時高度讚揚「曹文詔等秉驍猛之資，所向摧敗，皆所稱萬人敵也。大命既傾，良將顛蹶。三人者忠勇最著，死事亦最烈」。

山西大同人曹文詔，很早就去遼東從軍，歷事熊廷弼、孫承宗，積功升至游擊。

崇禎二年（1629）冬天，皇太極借道突襲京師。袁崇煥很快被以擅與後金議和、矯殺毛文龍二罪下獄。繼而總兵滿桂總理山海關、寧遠的將士。滿桂戰死，又以馬世龍總理，統攝諸路援軍。

曹文詔在京師保衛戰中立有戰功。馬世龍把崇禎賜的尚方寶劍交給曹，令其率參將王承胤、張叔嘉和都司左良玉等埋伏在玉田的枯樹和洪橋，鏖戰有功升為參將。

曹文詔有收復四城的功績，被加官都督僉事。都督僉事是都督助理,分管軍紀、訓練等。曹有了總部工作經歷，不久外任延綏東路副總兵，帶關寧軍入陝西平定民變。崇禎四年四月，他因擊滅據守河曲的農民民首領王嘉胤，升臨洮總兵官。

值得注意的是，王嘉胤是明末農民起義的啟幕人，與明軍將領王承胤，姓名一字之差，但無親戚關係。著名的高迎祥、張獻忠和李自成，都拜過他做帶頭大哥。

曹文詔輾轉在關內的戰場，先後剿滅李老柴、掃地王、杜三、楊老柴等人的隊伍。

他天生就是一名猛將。滿天飛、郝臨庵、劉道江被延綏總兵王承恩擊潰後，退保鐵角城。獨行狼、李都司趕去會合，攜手圍攻合水。曹文詔前去援救。農民軍隱藏精銳，讓千餘騎兵迎戰，引誘明軍抵南原時，伏兵大起。曹拿著長矛來回衝擊，單槍匹馬廝殺在萬餘名農民軍中間。各軍見狀，出兵夾擊援助，農民軍大敗，伏屍遍野，殘餘的農民軍逃往桐川橋去了，都大獲全勝。

當時歌謠盛傳「軍中有一曹，西賊聞之心膽搖」，說的就是曹文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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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征慣戰的曹文詔，遇到了鐵腕人物洪承疇。這是他戰鬥生涯中的最大不幸。

延綏巡撫洪承疇因及時斬殺降而復叛的王左桂，後聯手總兵杜文煥在清澗縣擊敗張獻忠，轟動朝野。陝西三邊總督楊鶴因推行的主撫政策失敗撤職，洪承疇繼任。洪承疇改為「以剿堅撫，先剿後撫」方針，集中兵力進攻陝西農民軍。

崇禎五年春，農民軍向慶陽突圍。洪承疇親赴慶陽，指揮會戰，與總兵曹文詔、賀虎臣合力圍剿。

巡撫御史范復粹總計共獲首級三萬六千六百多，曹文詔功勞第一，張嘉謨第二，王承恩、楊麒又次之。曹大小几十次戰鬥，立功最多。洪承疇卻沒有給他記功。

巡按御史吳甡推重曹文詔，上書崇禎帝，但兵部還是堅決不給曹文詔論功行賞。

曹文詔威震陝西，讓書生報國的統帥洪承疇心懷芥蒂。兵部尚書張鳳翼「才鄙而怯，識暗而狡，工於趨利，巧於避患」（《明史?張鳳翼傳》），好不容易遇到洪承疇經略陝西屢戰屢勝，作為兵部輝煌戰績，不免順水推舟幫著壓制能幹的曹文詔。

陝西官兵強盛，紫金梁、混世王、姬關鎖、八大王、曹操等統帥七大營部。每部多的萬餘人，少則五千人，在汾州、太原、平陽等地運動。御史張宸極說：「秦將曹文詔威名宿著，士民為之謠曰『軍中有一曹，西賊聞之心膽搖』。且嘗立功晉中，而秦賊滅且盡。宜敕令入晉協剿。」（《明史?曹文詔傳》）

朝廷命曹文詔節制山西、陝西諸將領。洪承疇坐鎮陝西，曹只是調動山西的將士。

到了山西的曹文詔，還是接連打勝仗。崇禎帝開始關注曹文詔，鼓勵這個位立功最多總兵官儘快平定內亂，並下令要沿線的官方多積攢糧草犒勞官兵。

電視劇《江山風雨情》崇禎劇照

聖旨成了一紙空文。在山西監視軍情的宦官劉中允向崇禎帝報告，曹文詔在徐溝、盂縣、定襄圍剿賊兵時，地方官們不但不提供稻米，反而用大炮攻擊官兵。

軍民不融合，只會導致流水的兵吃盡苦頭。在惡劣的環境中，曹文詔還是捷報頻傳，殺了混世王、滾地龍，大敗紫金梁、老回回、過天星，收復不少城池。

與曹文詔有宿隙的劉令譽來按察河南，而曹文詔剛經歷一場血戰而解甲休息。二人見面，話不投機，曹拂衣而起斥責之，劉移花接木給他弄了一份敗亡的罪過，兵部認為曹文詔打了幾回勝仗就驕傲起來了，於是把他調往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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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七年七月，清軍入關西征插漢，回師輕鬆進入大同境內。曹文詔同總督張宗衡駐紮在懷仁堅守，很快解圍，移兵駐紮在鎮城，向清軍挑戰，失敗而回。朝廷評定各將的罪過，擬將曹文詔、張宗衡及巡撫胡沾恩充軍到邊地衛所。

山西巡撫吳甡上書，稱曹文詔知兵善戰，請求把他安排到山西來。朝廷買了吳一份人情，令曹做援剿總兵官，立功贖罪。

吳甡是一個剛直之人，曾在天啟末年與閹黨針鋒相對，到了崇禎末年為次輔常與首輔周延儒意見相左。崇禎十六年，李自成於襄陽建立大順政權，崇禎哀求吳甡督師湖廣，吳甡遂請撥發精兵三萬自金陵赴武昌，孰料無餉，僅湊殘兵萬餘難以成行。清軍入關劫掠，周延儒督師北上，避敵不戰，虛報戰績。吳甡答允南下，崇禎大喜，先一日出勞從騎，並晉其為太子少保、戶部尚書兼兵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剛過一夜崇禎又下詔責其逗留，削其官職，交法司議罪。崇禎帝不知人善任，留給後世修《明史》，惋惜吳甡「抑時勢實難，非命世才，固罔知攸濟也」。

曹文詔對吳甡有恩，吳有心多助曹，多次抗言上書力爭。崇禎帝答應吳氏請求，但讓曹先赴河南平亂，是吳將取道太原的曹強留下。

這一留，還是不能改變曹文詔兵敗自刎的悲劇命運。

崇禎八年，高迎祥、張獻忠組織近二十萬農民軍攻打鳳翔，向汧陽、隴州挺進，曹文詔從漢中奔赴前線。五省總督洪承疇因曹的兵力同張全昌、張外嘉部加在一起，也只六千人，與農民軍相比較懸殊太大，向朝廷告急，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江山風雨情》鮑國安飾洪承疇

六月，明軍在亂馬川同農民軍相遇，失利。曹文詔立即向洪承疇請求進軍作戰。洪高興地說：非你曹將軍，沒人能消滅這股勢力。但我的兵已分派出去，沒法派出接應你。將軍出發後，我會從涇陽趕到淳化做你的後盾。

曹文詔只好領著三千人迎戰。其侄曹變蛟率先登上城牆，斬首五百人，追敵三十里，曹文詔率領步兵跟在後面。突然出現數萬騎兵包圍他們，曹文詔中了埋伏。

農民軍並不知是曹文詔的軍隊，是一名小兵被俘後見到他，急呼：「將軍救我！」叛兵認識曹文詔，指給農民軍說：這就是曹總兵。農民軍高興起來，加緊包圍圈。曹文詔左右跳蕩，手刃幾十個農民軍，拼戰了幾里路，最後體力不支，拔刀自殺。

對於曹文詔的死，農民軍彈冠相慶。

曹文詔可謂是明末難得的職業軍人。計六奇《明季北略?曹文詔自刎》說：「文詔敢斗，前後殺賊萬計，官軍聞之奪氣。」

計六奇先鋪陳說「楊嗣昌在樞部」，忌憚洪承疇的才績而壓制他。楊嗣昌是楊鶴之子，存在仇恨洪承疇的可能，但他被奪情接替兵敗自殺的張鳳翼掌兵部，時為崇禎九年十月。楊於次年三月抵京赴任，於第二年六月任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參預機務，仍管兵部事務，稱楊閣部，那都是曹文詔死後的事情。

將為國死戰。一個功績彪炳的戰鬥英雄，在那個腥風血雨的歲月，既是一種榜樣，也是一種威脅。洪承疇是真無兵可派嗎？那他又哪來的兵力作為後援。唯一的解釋是他不願動自己的人。

當他得知曹的死訊後，捶胸痛哭。這是對戰友殉國的哀傷而哭，還是為阻礙除去的歡喜而泣，還真不好說。曹文詔的驍勇，可以為洪承疇建立更大的功勛，然洪未必不擔心他的壓制，一旦被曹後來居上就是更大的威脅。

他或有一些哀傷，他確實設防曹文詔，但聰明的他也知道自己有可能是他人前進途中的曹文詔。楊嗣昌復出的種種作為，便是後話。畢竟自負的崇禎，喜歡用自己信任的人，而不喜歡用堪當大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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